他从今天早上起来精神就不太好,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方才在朝中站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了。这会儿出来了,满心里想的都是阿遥和孩子。
交代了身边的人,萧翎就准备出宫回府了。刚出了宫门,就见王府的小厮从马车那边跑过来,急急忙忙地往他这边赶。
萧翎顿觉不妥,连忙拽着人:“王妃出什么事了?”
“王,王爷,王妃快要生了,奴才是过来请您回去的。”
萧翎心一紧,这些日子一直想着阿遥什么时候能生产,日日都在担心。如今终于要生产了,却丝毫没有尘埃落定之感,心里的担忧更甚。他稳了稳心神,问道:“太医请了么?”
“已经有人去请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去府上。”
萧翎听罢,立即往马车那儿跑过去。王府带了马车过来,只是这会儿萧翎恨不得飞过去,哪里还会用什么马车,直接飞身上马,拉了缰绳往前头奔去。可怜的是后面的小厮,一个劲儿地在后头追,最后还是被甩了老远。
萧翎慌忙之中赶地飞快,好在路中并未伤到什么人。
待到了王府,又一路疾行赶到了正院。
彼时正院里依旧有条不紊地在忙活。萧翎一来就准备进去,被几个嬷嬷和福公公好说歹说给拦住了不叫他进去添乱。
萧翎站在窗户边上,硬是听不到阿遥的声音,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阿遥怎么没声?”
“王妃正蓄着力气了,这会儿还早,若是将力气都喊光了还得了?”
福公公也不知道那么多,这都是几位嬷嬷告诉他。
萧翎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话。不过后来等地越久,反而越担心了。阿遥自始至终都未出声,屋子里的人来来往往,热水一盆一盆的换,萧翎看到那些清水从屋子里过了一遭后立即换成了血水,差点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傍晚时分,屋子里终于有了一声哭喊。
萧翎吐了一声气,终于能进了屋子了。里头的产婆抱着一个红襁褓,好似还在整理着什么。床上的阿遥已经昏迷过去了,脸色雪白,眉头紧皱,似乎连昏迷也昏地不安生。
萧翎快步走到阿遥身边,担心道:“王妃如何了?”
产婆抱着刚生下来的小孩儿道:“回王爷,王妃只是脱力了,睡一觉就好。”
“真的没事么?”
“真的没事。”产婆再三保证,见成王还不相信,只好用手上的小孩儿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又道,“还没恭喜王爷,王妃诞下了小世子。”
萧翎的注意力果真偏移了一下,目光转向产婆怀里的小襁褓上。
产婆极为上道,见状直接将小孩儿递过去。
萧翎伸手抱在怀里,低头看了一眼。小孩儿很小,脸也小小的,手也小小的,大约是在母体里多待了一个月的缘故,生地比一般小孩儿胖,也白嫩许多,活像一个肉团子。
萧翎担忧了一天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抱着小娃娃,竟然不知道怎么疼才好。
产婆在边上道:“小世子身子骨好,王妃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生出来。王爷,如今可要给小世子爷洗洗身子?”
萧翎目光一闪,护着了儿子:“将热水送过来,本王亲自给他洗。”
“这……?”产婆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见王爷实在坚定,也不好再面露怀疑了。只是她心里终究还是不放心的。王爷连孩子都没怎么抱过,能给小世子洗澡么?
作者有话要说:出生啦,撒花撒花!
☆、尾巴
阿遥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好像身体两侧都被拉扯着,想要将她扯成两段一样。
迷糊中, 她听到了动静, 是萧翎回来了。他在外面说话,好像在担心他, 语气中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淡然自持。她还听到了福公公的声音, 叽叽喳喳的,还是那副难听的不得了的破嗓门。阿遥知道, 萧翎就在外面,在外面守着她。
忽然间, 她仿佛有了力气一般。这可真是不容易, 想她这么一个最怕疼的, 竟然能在最后关头这样用劲儿,恨不得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在阿遥看来,与其说是生孩子, 还不如说是在赌博。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遥才感觉她怀了快一年的小孩儿终于出来了。产婆抱着孩子, 在他身上拍了拍,那孩子便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立即大哭了起来, 声音颇为洪亮。
阿遥闭着眼睛,暂时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她转了一下头, 就看到萧翎坐在床外侧,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红被子。
阿遥双手动了动,感觉身上恢复了好多,不同于之前连抬抬手指都疼地要命,现在她已经能活动活动身子了。果然,她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的,即便是生了孩子,都能恢复的这样快,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无奈。
阿遥将手探了出去,扯了扯萧翎的袖子。
萧翎哄人的身形一顿,立马转过身,惊喜道:“阿遥,你醒了?”
阿遥拒绝回答这样没有水准的问题。
萧翎俨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解道:“产婆说你脱力了,得好好休息才能恢复,你怎么这会儿就醒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说完,他还皱了一下眉头,“我还是将太医叫过来吧。”
反正他们也都在外头守着,随时都能叫进来。
阿遥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扶我起来吧。”
“可是――”
“我是鲛人,鲛人是什么你知道么,说好听点的是灵物,说不好听的是妖怪,你见过哪个妖怪这样弱?”
见她骂地这样中气十足,萧翎这才放心下来。方才闯进来后,看到阿遥毫无生气地昏迷在那里,确实将他吓坏了。
以前总还想着要阿遥给他生一双儿女,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有一个就好了,其余的,还是莫要再强求了。在外头等的每一刻都万分焦灼,萧翎觉得,一次这样的打击就够了,再来一次,恐怕他会受不住。
将手上的孩子护好,萧翎分出一只手将阿遥从床上扶起来,拿了一个枕头给她靠着。
“真的不要紧了么?”
阿遥看着萧翎实在忧心,也不再糊弄他:“已经不要紧了,只是方才太过使劲儿,身子还有些疲软,想必再过两刻钟就能彻底恢复了。”
说完了自己的情况,阿遥才对着萧翎伸了伸手。
萧翎会意,马上将怀里的小襁褓递给阿遥。
阿遥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细细地打量着他。孩子很小,很白,很安静,阿遥不知道他能不能睁开眼睛,不过,倘若能睁开,她相信那一定是最好看的眼睛。
这是她的孩子,她活了这么久,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相继老去,死去,唯有她不老不死地像个怪物一样,孤单得生活在天地之间。如今,她竟然也有了一个血脉相承的孩子,这感觉太奇妙了。
阿遥忍不住想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又有些担心:“我要是摸他,他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不会,他很乖的。”萧翎毕竟抱了一会儿,也算是有经验了。从产婆手里过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再哭了,后来屋子里的人都走尽了,这孩子竟然握着拳头睡了过去。
萧翎看着这母子俩都没有清醒,也就只好坐在床上等着了。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阿遥会这么快就醒过来。目光划过母子俩的脸上,萧翎不由得笑了:“再说了,若是将他弄醒,再哄睡着不就行了。府上那么多奶娘,总不至于连哄人都不会哄。你是他的娘亲,再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听了萧翎的话,阿遥顿时点了点头,再也没有了压力。
她小心地伸出食指,在孩子脸上滑了滑。细腻的触感,比豆腐还要软和,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碰过的。她捧着孩子,就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细心而虔诚。有了孩子,真的就不一样了。
阿遥一边感叹,一边与萧翎说这话:“他生的可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小孩子。”
事实上,阿遥也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子。
萧翎也在边上附和:“咱们的孩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前几年大皇兄、三皇子他们府上都有几个侄子侄女出生,满月的时候我去看了看,都是又瘦又小,有的皮肤还是红彤彤的和猴子一样。本来我还担心咱们的孩子也会这样,还好,咱们的孩子比他们都强。”
阿遥得意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生出来的!”
初为父母的二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自个儿孩子,甚至不要脸地觉得,自己这个再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将别人家的孩子都比下去了。
夸完了孩子,阿遥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忙追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萧翎笑了笑:“男孩儿。”
阿遥面色古怪起来:“那……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萧翎立即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有,他出生的时候一切正常,产婆还说,这是她见过最健康的孩子呢。”
怕阿遥不信,萧翎还打开了襁褓,叫阿遥看了孩子的小身子。
阿遥低下头,迅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确认他身下长的是两条小胖腿之后,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男孩儿,没有长尾巴,终究是一件好事。若是今儿生产的时候当真生出了一个带尾巴的,恐怕那些产婆会忍不住将人给扔下去吧。
即便阿遥从来不觉得有条长尾巴不好看,可是人们对于异类,总是没办法接受。
她还没有放心多久,门外又有人敲了敲门。
萧翎放了人进来。阿遥一眼看过去,只见映雪和秋霜二人端着喷子帕子什么的进来了。二人进来后,看到阿遥已经醒过来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王妃,您,您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方才醒来的。” 阿遥对二人弯了弯嘴角,“今儿幸苦你们了,竟然在产房里陪了那么长时间。”
虽然阿遥眼睛没怎么睁,但也知道映雪和秋霜一直都在给产婆打下手,换水递东西的,一点都没含糊。屋子里血腥味本来就大,能待这么久也是难为她们了。
“能伺候王妃是奴婢们的福分,今儿做的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幸苦不幸苦一说。”
秋霜也点了头,又道:“王妃您才刚醒,想必身子还难受着,要不奴婢去给您端一碗参汤过来?”
“算了,这会儿既然醒了,也不必喝那什么参汤了,啧,味道怪怪的。” 阿遥对这些东西一点好感都没有,明明没病,偏偏被几个嬷嬷逼着喝这些东西,胃口都喝没了。
映雪二人也知道王妃与别个不同,见她不喝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二人将盆子移到床边,这热水是萧翎之前吩咐的,说是要给孩子洗身子。
待二人将盆子摆好,萧翎才道:“出去吧。”
映雪俩个默然起身。不过,映雪终究还是心存担忧,方才在外头福公公也吩咐了她一些话,想了想,映雪还是将福公公的话委婉地说了出来,不过不是对着萧翎说的,她还没有这个胆
映雪临走之际,对阿遥道:“王妃,奴婢们就在外头守着,若是什么时候水凉了,您叫一声奴婢们就立马进来。”
“行了,定不会叫他出事的。”
映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瞬间暴露无遗,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愧疚。方才这话,是她越矩了,以后万不能说。
福了福身子,二人方才退下去。
阿遥坐在床上,看着儿子闭着眼睛,迟疑道:“他还睡着,要现在给他洗吗?”
“只是擦了擦,应该没问题吧?”萧翎也不太清楚,不过很快他的语气又变得肯定了,“方才那产婆没有给他洗身子,只是用帕子擦了擦,这会儿他身上还带着血腥味,不擦擦怎么行?”
说着,萧翎又解开了襁褓,将儿子抱了起来。
他之前也特意请教过别人,知道怎么抱才不会叫孩子不舒服。阿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父子俩,生怕漏看了什么。
盆子里的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好。萧翎沾了帕子,擦了擦孩子的小短腿。
孩子忽然动了一下,仿佛受惊一般。
……
没有白雾,也没有声响,再平静不过了。阿遥目瞪口呆,萧翎也瞪大了眼睛,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儿子的小短腿就变成了一条橘红色的鱼尾巴。
小孩儿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对着抱着他的那个人,方才还紧闭的眼睛如今已经睁开,似琉璃一般,懵懂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