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丫了。
按说大丫如今是范家大姑娘, 应该早已经改了名字。可叫她对着别人叫阿遥,总感觉怪怪的。半晌, 阿遥只朝着大丫招招手, 笑得一脸和煦:“你过来。”
大丫眯着眼睛,顺从地跑到阿遥身边。
虽然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阿遥了, 可大丫对阿遥一点都不生疏, 毕竟在杏花村里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且阿遥一路上也对她照顾良多。在这京城里, 大丫认识的没几个,阿遥在其中算是最特殊的了。
阿遥也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头, 说道:“这么一看, 好像长高了一些, 看来你适应地还不错。”
范老夫人还在诧异王妃为何会对她的小孙女这般熟稔,转念一想,这两人似乎是同一时间进京的, 会认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大丫也知道阿遥关心她,于是道:“多谢王妃关心, 家里人对我都很好。”
对于杏花村,对于之前的父母兄妹,大丫心里一直都记得。可她也知道, 自己回不去了。当初母亲既然将她赶出来,就不会允许她再回去,或许在他们看来,京城的一切都是好的。至于范家, 大丫毕竟从前没有接触过,能真心接受的就只有疼爱她的范老夫人了。
不过在范家的日子也还算不错,不用做家务,想要什么也有什么,就是,束缚多了一些。若是再过几年,恐怕她就不再是她了。
阿遥也看出了大丫的沉稳,对此她亦说不出是好是坏,只能半是宽慰半是调侃道:“确实比以前长进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是下了功夫的,以前可不会这般客道。”
大丫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
“这段时间一直没出门,也没能亲自去看你。今儿是从宫里出来,才恰好看到了你们,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般巧了。”
阿遥说完,见大丫面上有些沮丧,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有空的话,可以到王府来看看。”
大丫还没回答,范清河就先说了话:“去王府,我也可以去么?”
“清河,不得无礼!”范老夫人见孙儿实在不像话,沉着脸教训了一句。不管这位王妃表现的又多么平易近人,可她总归是成王的妻子,是皇家的人,哪里是说接近就能接近的。
况且,范老夫人对成王府总有些避讳。她上一个孙女就被成王府抢去了,可不能再折进去两个了。
范清河挨了骂,依旧不看放弃,睁大了眼睛望着阿遥。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熟悉,叫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阿遥安抚了一下范老夫人,又对着范清河道:“小公子若是有空,可与你妹妹一同过来。改日我会亲自下个帖子,你带着帖子便可以随时来府上了。”
“真的?”
“当然了。”阿遥做出了承若,随后便见到两个小孩儿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不过,她也不好在大街上逗留多久。今儿能出门已经是不易了,看她这肚子鼓地这么大,就知道以后肯定是不能出来了,既然如此,合该叫萧翎陪她多去些地方。
范老夫人也看出了阿遥准备走了,瞧了一眼还在拉着人家说话的孙儿,老夫人咳了一声,将孙儿叫了回来。
阿遥笑了笑,随即与他们告辞。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缓缓地往前头走了。范清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才被老夫人一个指头戳在脑门上:“早知道你这么胡闹,一准不会带你出来。”
范清河笑嘻嘻:“孙儿哪里有胡闹啊,我明明一直都很听话,是不是啊阿遥?”
大丫翻了翻白眼,不想回话。
范老夫人恨恨道:“还说没胡闹,方才是谁闹王妃娘娘来着?王妃身子重,真的冲撞了她还不知道怎么赔呢,没看到方才王爷一直在后头护着呢,这般没眼色,回去给我将今儿的功课抄五十遍!”
“啊,不要!”范清河惨叫不已,不过声音不大,顾忌着这边人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叫了这么一句之后还是默默地受了。
大丫在边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听到范清河被罚,也是一点同情都没有。
今儿能看到阿遥,大丫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她没有太表现出来,只将这份喜悦放在了心里。对于阿遥说的请他们去府上玩耍,大丫也是极为期待的,只希望那帖子能快点送到尚书府来。
马车里,两人坐在一处。萧翎之前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阿遥身边,直到如今上了马车,才道:“你对范家的两个孩子似乎都挺喜欢。”
阿遥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当日在杏花村,魏大娘一家人对我多有照拂,大丫也算是小恩人了,总不能见了面还当作未瞧见吧。”
萧翎勉强接受了这说话,只是他方才在边上看着,可不觉得那位老夫人希望自家孙女与阿遥有什么牵连。末了,他又追问:“那个范家小公子呢?”
“他可是我的同窗好友啊。” 阿遥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了。几个月前确实是同窗好友来着,上课的时候还一起开小差来着,如今再见面,却已经不相识了。
从前,阿遥觉得心智与外表没关系,如今想来,心智应该是随着外表的变化而变化的。叫她现在去和小孩儿争辩,与他们抢东西,阿遥说什么也做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之前回京的时候,魏大娘还拉着我的手叫我好好照看大丫呢。如今我回了京城,却只顾着自个儿,将照看大丫的事情给忘记了,真是不该。”
她这段时间,又是忙着学规矩,又是忙着成亲,忙着忙着就忘了大丫了。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人所托。
萧翎并不在意:“她在范家待地好好的,不说范尚书和她的夫人并不会亏待她,就是那位老夫人,也是个精明的,不会叫孙女儿被欺负了去,哪里需要你来费心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根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以前大丫在范家,魏大娘对她虽好可却比不上对自己的孩子。如今到了范家,范侍郎和他夫人纵然有些心疼,可不在眼前养着哪里会太过上心,身边已经有两个儿子,又如何会叫大丫越过那两个去?至于老夫人,她的年纪到底也大,许多事都顾不上了。”
阿遥想起自己头一次进范府的时候,范尚书和范夫人对自己有十分客套。可阿遥也有敏感的时候,她知道,倘若自己不是住在成王府,倘若自己没有嘉宁县主这个名头,待遇应该会差许多吧。
俗话说的好,远香近臭,大丫这么一个孤女,骤然住在尚书府去,还占了范家大姑娘的身份,少不得会有人生些小心思。
人心呐,总是最难捉摸的。
瞧她又露出叹惋的神情来,萧翎赶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若是你对那孩子不放心,回去之后叫人送些东西到范家便是。”
“咦,可以么?”
“方才还挺聪明,怎么这会儿又傻了。你如今是成王妃,又与大丫有相识,将礼送到范家之后,只要长脑子的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阿遥木愣愣地点了下脑袋。这会儿,她又糊涂了。
“那好,咱们快些逛,等回王府了就给大丫挑些东西送过去。”
“这些事情,何须你来费心,叫映雪她们去挑没准比你挑地还好些。”
呃……虽然阿遥不愿意承认,可貌似萧翎说的也有些道理。
这一日,阿遥与萧翎也没有去多少地方。萧翎担心着阿遥的身子,不愿意在外头停留多久,等她买够了东西就带着人回去了。
阿遥也想过,这一次出行会不会只是个甜枣,后头还有大棒等着她。
原本只是这样想想,结果后来真变成了这样。回到王府之后,无论阿遥怎么说,萧翎都不允许她出门了。不论是下面几个丫鬟还是宫里出来的四位嬷嬷,都将阿遥看管地十分严密。
什么时辰该用膳,什么时辰该出去散步,甚至什么时辰该睡觉都有人管着。
阿遥想过反抗,可他们实在太过团结,且借口都是好好的,阿遥如今身子重,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久而久之,阿遥也认命了。
期间她也曾请过大丫和范清河来府上,只是来了两次之后发现,范老夫人对此颇为排斥。阿遥也不是那般没头没脑的人,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项活动,只时不时地叫人送些东西过去。
这回范老夫人倒没有变现出什么情绪了。
这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月。萧翎与阿遥大婚后,礼部丝毫没有停歇,紧赶慢赶在八月份将七皇子大婚一事安排妥当。
程婕妤固然对这门婚事有所不满,可木已成舟,她再怎么不愿也改变不了,最后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之后,皇家似乎平静了下来,里头怎么样不论,至少表面都还是风平浪静的。
阿遥这一胎本该是九月份生产的,萧翎看得紧,连产婆奶娘都叫人备好了,这样临阵以待了许多日子,肚子里的孩子硬是没个动静,直把萧翎急得都上火了。
对于孩子迟迟不出来,阿遥反倒比萧翎淡然地多。她觉得自个儿的孩子是顶顶聪明的,他不出来,自然有不出来的道理,急也没有。
就这样悠悠闲闲地又过了一月。
午间,阿遥用过了午膳,准备回房间小憩一下,忽然肚子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生啦,鸡冻!
☆、出生
阿遥酿跄了一下, 立即扶住身边人的胳膊:“映雪你停下,我好像, 要生了。”
映雪瞬间白了脸, 勉强保持一副镇定的模样,回过头与秋霜道:“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去找产婆来。”
秋霜正要往回走, 映雪似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记得交代他们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还有,赶紧去通知王爷!”
这个时辰, 王爷应该是下了早朝的。不管王爷回来有没有用, 在这儿镇着也能叫人心里安定些。
秋霜吩咐完, 又紧张地看着阿遥:“王妃,您还能走吗?”
阿遥露出了一张苦脸,别说走了, 她就是这样站着都疼地受不住。
映雪见状不好,咬了咬牙, 直接上了手将人抱了起来,快步往内间走去。往日她抱着阿遥一点压力都没有,虽说阿遥爱吃, 身子一向胖乎乎的,可那也不过是五岁小孩儿的身子,如今换了一个大的,还是一个即将生产的大的, 映雪只觉得手上抱着的这个是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不过短短一小截路,映雪就生生憋出汗来。阿遥亦满脸痛楚,张着嘴,却没有一丝声音。并非是她不想叫,而是实在太疼了。
阿遥是个怕疼的,就是走路稍微走多了都会忍不了,哭着喊着要别人抱她,更何况是现在这种痛了。一阵一阵,比什么都来的猛烈,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不是揪着的。
这正院里伺候的都是精挑细选挑出来的,一看到这情况哪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福公公,吓了一回之后,立马就回过了神,想也不想就踹了边上人几脚:“快去弄些热水帕子过来。”
“屋子里也得赶紧收拾收拾好,都去帮忙,傻站着做什么!”
好在这些人训练有素,即便被福公公这样骂,也依旧手脚伶俐地忙活了起来,半点不见杂乱。不多时,几位产婆已经进了房间,屋子里门帘拉下,遮住了里头的人影,只偶尔有端水递毛巾的进进出出。
宫里的那几位嬷嬷也都听到了动静,早早地赶在这儿守着。福公公站在几人身边,口中念念有词,左右晃荡着急得不行。
屋子里只有几位产婆和丫鬟。
这几位产婆都是萧翎之间备好的,因阿遥不放心,往上好几代都调查地清清楚楚,再清白不过了。几位产婆进来之后,见这屋子里没用的人实在太多,只留下了几个,余下的,全都打发出去了。就是留些这么些人,产婆也觉得碍手,可这到底是王府,留着人也好替自己证明,否则出来什么意外她们可担当不起。
产婆知道阿遥的情况,寻常人家是十月怀胎,落到成王妃这儿,偏偏怀了十一个月。晚生一点也不怕,怕就怕这孩子在里头长地太好,生产的时候太过艰难。
阿遥这是头胎,产婆们看了一眼情况,又摸了几下肚子,便沉着声音道:“王妃这才开始发动,离真正生产还早着呢。”
阿遥本来已经痛的喘不过气来了,听到产婆的话顿时觉得无望。她很想一下昏过去,可是身下的痛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这会子绝对是昏不过去的。
她揪着床单,指尖已经没有了血色,口中呜呜咽咽,并不能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有担心,也有迷茫。
之前说要给萧翎生孩子,可她没想过会这么痛啊。
还有,为什么萧翎还不回来,他到底干什么去了。阿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连他要去上朝的事都忘记了,只在心里怨念着。
秋霜也在边上候着,见状便心疼上了,有些口不择言道:“可王妃瞧着已经痛的不行了。”
“笑话,哪有生孩子不痛的,凡事妇人,多要经理这一遭。王妃又是头一个,难免会受些罪。”为首的产婆老神在在,在她手上接生的人多了去了,什么时候会生什么时候不会生,看一眼就知道了。就王妃这样,还差着火候呢。
“生产的妇人都不太一样,有的时间长一点,有的时间短一点。你们还是吩咐好厨房,叫她们早早备着汤面,最好连参汤也一起备好,以便之后用上。”
产婆话一说完,映雪就叫人过去准备了。
成王府气氛紧张,远在宫里的萧翎也似感觉到什么一样,早朝期间都没听清楚那些人到底说了什么,站在那里发着呆。
皇上坐在上头,下面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眼。瞧着儿子这副德行,皇上心里免不了又多想了。一会儿担心是不是他这几日身子不适,一会儿担心是不是户部的人是不是太不听话了要狠狠搓摩一顿,一会儿琢磨开了,想着是不是阿遥隔了一个月还未生产闹得儿子也恍恍惚惚了。这可不行啊,回头得好好劝劝儿子。阿遥又不是凡人,哪里能和凡人一样呢。
这么想着,皇上也开始出神了。
于是,早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皇上正想等着众人都走尽了,单独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慰问慰问,结果一个不闪身,儿子就已经不见了!
出了大殿的萧翎并未往户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