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大仙一边介绍,一边觉得事情棘手:“据说这不赦宫的前身乃是无回地,出了名的有进无出,有去无回。宫内有迷途千千万万条,能走出来的只有一条一旦走错了,便要永生永世留在那里。”
陈致一想到崔嫣被单不赦带到了那种地方,就揪心得很:“怎么救人?”
白须大仙说:“传说无回地拥有一座天然阵法,我已经请人去找阵法高手,希望能够破解此地!”
书到用时方很少。
陈致这时候才觉得只会定身术的自己实在是没用透了!
他问白须大仙:“我现在学习阵法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
但是,最喜欢看别人努力学习、自己开卷睡觉的白须大仙必然不会这么说。他高度赞扬了陈致热爱学习的劲头,并为他提供了一房子的学习书籍。
对着这些书和竹简,陈致心凉了一半,却还是拿起了书。
比起无所事事、胡思乱想的等待,他更喜欢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艰难变得稍微不那么艰难——哪怕只前进了一点点。
度日如年的两天,陈致被阵法困得生不如死,这时候,相继有好消息传来——阵法高手初步破解了不赦宫的迷障;北河神君带着神器回来了。
陈致精神一振,急忙跑去迎接。
与北河神君分别不过几天,陈致却觉得已经过了数年,再见面,激动得热烈盈眶。
北河神君安抚道:“小友莫急。崔嫣是天命之子,自有天庇佑。他若是有个好歹,天道也不会放过单不赦。”
陈致说:“有劳神君费心。”
北河神君拿出一盏琉璃灯,说:“这是我向黄凌道人借来的正阳照鬼灯,任何鬼魅,只要被它照到,就会阳气入侵,虚弱无比。”
那灯做得极其精致,竟比宫灯还要好看。
北河神君又拿出一件宝贝:“这是千里吸魂铃,只要摇动铃声,那鬼魂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有相辅相成的两件宝贝,不管对方是何方鬼魅,保管无所遁形!”
陈致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不安:“不会伤及无辜吗?”
北河神君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有此担忧。因此打算兵分两路,一面对付单不赦,一面潜入不赦宫,将崔嫣救出来。”
陈致自告奋勇。
北河神君否决:“并非我小看小友,只是,不赦宫地形复杂,若是不懂阵法的人进去,不但不能救出崔嫣,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陈致说:“这几日我一直在学习阵法,已有小成,不信可以一试。”
他话说得虽满,其实心中并无把握,可是说也奇怪,当北河神君将阵法高手研究出来的不赦宫破解图拿出来讲解时,他竟然全都听懂了,还牢牢地记了下来。
北河神君仍不放心,又说:“此行危险重重,最好还是请一个法力高深的神仙去。”
陈致说:“此路为暗线,主要是救崔嫣出来。可是崔嫣生性多疑,换了其他人去,怕是弄巧成拙。”
对崔嫣,没有人比陈致更有发言权。
北河神君见说不动他,只好同意,不过以防万一,在临行前,又送了一件法宝给他,并再三叮嘱,这是最后保命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这是定魂珠,也是黄凌道人所炼。万一遇到单不赦,你将定魂珠投入其口中,能定住对方一小会儿,挣得一点逃脱之机。”
陈致连忙道谢,将定魂珠收入乾坤袋。
第30章 前世之债(十)
北河神君为了抓单不赦这条漏网鱼使出浑身解数, 托关系、欠人情, 拉起一支实力相当雄厚的队伍, 并亲自出任队长。还为陈致请了一个超级保镖——与寒龙同辈的火凤。
陈致第一次听说火凤,生怕怠慢,忙向仙童请教。
仙童说:“凤三吉常年住在赤焰谷, 很少外出活动。传说他性格平易近人、态度亲切友善,非常好相处。”
陈致放下了一半的心:“凤三吉这个名字可有典故?”至少比寒卿这个名字有深度得多。
仙童说:“他本名凤嚞,三吉是外号。”
陈致硬掰:“……嚞这个字就很高深!”
仙童无奈地看着他:“你高兴就好。”
带着对凤三吉的期待, 陈致终于等到了出发的那一日——云很厚, 风很大,沙尘迷人眼, 阴沉沉的天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雷霆万钧的暴风雨。
仙童为他们送行,北河神君叮嘱他:“让雷公他们等我们去了地府再下雨。”
其他神仙纷纷点头表示讨厌雨天赶路。
仙童:“……”看他们说得一脸认真, 差点就相信他们真的“脚踏实地”的赶路。
为免打草惊蛇,北河神君兵分三路。陈致与凤三吉最后走。
陈致初见凤三吉, 愣了一下。在他的想象中,火凤不是像寒卿那样以本体出现,就是化身为仙人, 没想到他竟然会变成一只巴掌大的火红色麻雀。
“麻雀”自来熟地停在他的肩膀上:“不愧是大功德圆满金身, 肩膀都比别人家的平!”
陈致只好说,大仙过奖。
凤三吉说:“叫什么大仙,忒见外!叫我三吉哥哥。”
陈致叫不出口,决定这一路都不主动开口。
他不说话,凤三吉却不消停, 一路都在叽叽呱呱地说天宫的变化:“当初天庭的环境可没有现在这么好,那水池子都像冰雹砸出来的坑,也没什么好看的花草,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云雾。我最讨厌白色,看着就丧气!那寒卿现在还是一身银白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的,要是我,宁可去火堆里滚一圈,把自己烤成焦黑色。”
陈致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
“其实几百年前,我看天宫建设得差不多,考虑搬过来住,可是毕虚说我赤焰谷更有助于我的修行,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啊?”
陈致虽然不知道毕虚说的是什么道理,但是听说他想搬到天庭住,没有道理也给挤出了一个道理出来:“哦哦,是这样的。天庭神仙又多又杂,易生是非。”
凤三吉抓住重点:“嗯?天庭有什么是非?”
陈致把寒卿与皆无出卖了。
凤三吉听得兴致勃勃:“哈哈哈,那个皆无是瞎了眼吧,寒卿这个闷葫芦有什么好喜欢的,多半也是爱慕他好颜色的肤浅家伙。”
陈致没见过寒卿化作仙人的样子,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好奇:“寒卿化作仙人是什么模样?”
凤三吉笑嘻嘻地说:“他化身了几次,就招来了一群爱慕者,你说他是什么模样?”
陈致见过的美貌屈指可数,只能以崔嫣与皆无为标准来衡量,始终想象不出来。
肩头的凤三吉又换了个话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这么一路说到地府边缘。
地府原本就鬼气森森,叫人起鸡皮疙瘩,可那化外之地未经打理,阴气更重,还有混沌残留的魔气、戾气、邪气等,等闲神仙进去,也是九死一生之局。
凤三吉原本还想撑个结界,后来发现陈致的大功德圆满金身本就是最厉害的结界,便放松了心思,安安稳稳地继续说废话。
走了越两日多,他们终于在一块怪石上找到了北河神君留下的记号,通知他们不赦宫就在前方,他们先一步进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总算见到了不赦宫——名为宫,其实是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山城,红瓦白墙的房舍错落有致,远远地看,堪称一景。
凤三吉道:“这地方到处是鬼气,鬼修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也不知道北河扛不扛得住。”
陈致刚想劝他去北河神君那头帮忙,他又哈哈笑道:“要是北河神君吃了亏,天庭一定很没面子,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毕虚垮掉的脸。嗯,你见过毕虚吗?”
“没有。”
“嗯?没见过吗?”凤三吉开始介绍毕虚。
他口中的毕虚和陈致听说的“天臣毕虚”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后者圣洁完美,高高在上,而他口中的——简直是个老实木讷的大傻子。
两人说着,就走进了山城。
踏入的刹那,陈致就感到心头一悸,最不愿回忆的画面齐齐涌上心头。冲击来得太快,他几乎难过得背过气去,两泡眼泪已经含在眼眶,后脑勺被凤三吉狠狠地拍了一下,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
凤三吉在旁边笑:“哭得真可怜,我都不忍心打你了。”
陈致擦干眼泪:“让大仙见笑了。”
“叫三吉哥哥,不然下次不拍你了。”
“……三、三吉哥哥。”
“你才三三吉,那是九吉。”凤三吉做了个鬼脸,大跨步往前走,“跟上跟上,走丢了不赔。”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发现自己拐了个弯就走丢的陈致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凤三吉走得很快,对阵法的了解尚在死记硬背的粗浅阶段的陈致苦思冥想了许久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他在原地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始终不见凤三吉回来,只好继续往前走。
诗情画意的山城风光似乎集中了前半段,走到后来,剩下的都是尚未开发的穷山恶水。同样是山石,人间名山的就个个形态有趣,能编出各种传说故事,这里的颗颗面目可憎,怎么看都讨人嫌。
越往前,阴气越重。
陈致忙滴了牛眼泪,将定魂珠扣在手心里。
果然,不多久就看到有游魂前后左右地飘来飘去,有些个还会凑过来瞪着他。只要靠得不太近,陈致都随他去了。再往前,游魂越来越多,他走到前面,才发现他们都是绕着一座白围墙不肯离去。
陈致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座白围墙里能找到他想找的……鬼。
他加快步伐,直接从游魂中间穿了过去。
那些被穿过的游魂都惊恐得大叫起来,大功德圆满金身既然是万邪不侵,那被侵的只能是他们。
白围墙比陈致略高些,他双手抓着墙头,直接翻了过去。
墙里面并没有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只有半人高的灰黑色杂草,拇指粗细的飞虫在草丛间飞舞,脚边还有细微的游走声,一低头,一条麻绳粗细的黑蛇正绕过他的鞋尖。
陈致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往前走,草里跳出来的蛇虫鼠疫就更丰富了,有些胆子大的,直接跳到他身上,不过爬了一圈又自觉地下去了。
他就像是推开静海的船只,掀起了阵阵涟漪,却始终没有找到海中珍宝。
正当他搜了一圈又一圈,打算要放弃的时候,一种奇怪的预感指引着他一路往西,走到那黑草最浓密、最杂乱的地方。一个披头散发的游魂正抱着膝盖、低着头,缩在草丛深处,若不是他那身黑袍上绣着金线,几乎融入在草堆里了。
虽然只看到一片头皮,可陈致当即认定他是崔嫣。
久别重逢、劫后重遇……各种欣喜充斥着陈致的胸腔,让他毫不犹豫地奔了过去:“崔嫣!”
那游魂慢慢地抬起头来,比诗更灵秀、比画更清雅的脸出现在面前,不是崔嫣是谁?
陈致激动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崔嫣的脸色与他相反,眼里俱是警惕与恨意:“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吗?”
陈致停下脚步,无措地伸了伸手,最终颓然地放下:“我给你喝的并不是毒药。”
崔嫣冷笑。
“真的。我给你喝的的的确确是大补药,但是,对妖魔是致命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