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活人,总是会一错再错。
瑞王道:“母后说的没错,景豫就是心善,本王恨不得杀了你们这群败类!”
“父王,还有宛姐姐……日后再说,先让她将伤治了吧。”
朱承瑾将所有人都撵了下去,自己也要告退,瑞王满怀愧疚,叫住了女儿。
“父王还有什么事儿?”朱承瑾看瑞王满脸慈父情怀,吓的一抖。
瑞王道:“父王以前……对不住你。”
朱承瑾惊异道:“父王什么意思,直说罢了,女儿不懂。”
“之前丁氏在我面前,多有挑拨之语,说你仗着宫里宠爱,多次给她脸色看。我只说,你是小女儿脾气,可是如今看来,丁氏阴狠,而你才是宽容大度。”瑞亲王想起丁氏以前说的话,当时虽不在意,可是终究记在了心头,如今再看女儿还愿意放丁氏母子一马,更觉得以前对丁氏宽容太过。
可是朱承瑾并不觉得瑞王这是要痛改前非,瑞王心肠软,感情用事,现在一时是心疼朱承瑾了,可是日后会不会再“感情用事”,便不得而知了。
朱承瑾微微一笑,淡然自得,“父王放心吧,女儿无事。”
江南地界,朱承瑾的人马塞外都有,何况富饶江南。
朱承冠去了江南,丁氏失了宠爱,朱承儒的世子之位,再没有半分威胁。
瑞王叹息:“宛儿也是,王氏去了,到底父女一场,虽说她不能再得封分位,但是嫁妆也不能太寒酸。”
“父王放心,嫁妆的事儿,王妃娘娘在操办呢。”最近王府的事儿,多数都是荀王妃带着两个侧妃一起办理,秉公处置,也算步入正轨。
瑞亲王随口道:“是吗,那我今晚便去看看王妃,也有段日子没见她了。”
朱承宛脸上受伤,前来探望的第一人居然是朱承清。
“造化弄人呐姐姐,”朱承清脸上伤痕几不可见,打扮的虽不是太奢华,仍可见精细用心,“我伤了脸,却没遂姐姐的意毁容。姐姐这被鞭子抽中了,可也要好好上药,万一脸毁了,忠勤伯家的公子,你也不一定嫁的成。”
“朱承清,你来看我的笑话,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津北侯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你以为津北侯夫人和公子发现不了你的恶毒之心?”朱承宛脸上刚敷上绿色药末,显得极为狰狞。
朱承清冷哼一声:“恶毒之心?姐姐放心吧,你想压着我、与我争宠爱争分位,我才害你呢,津北侯府没害我,我又为何要恶毒?天下谁人愿意,生来恶毒?”
朱承宛道:“你如今得意了,若不是你,我如何有今日下场?”
“姐姐这话我当不起,”朱承清掩唇而笑,“我又做了什么,你如今不过是败了。郡主在这儿,你怨恨郡主,我在这儿你又怪我,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时也运也命也,姐姐,你命不好,怪不得我。”
“是你抢……”
“得了吧姐姐,您不腻歪,我耳朵都听的起了茧子了。”朱承清娇娇弱弱往自己丫鬟身上倚靠,笑道,“无论如何,您还是好好养伤吧。姐姐怕是不知道,过些日子皇祖母要将我记在新王妃膝下,半个嫡女,足够封郡君了。下个月初六嫁津北侯府,姐姐与我同一天,去蜀中。您放心吧,虽说没了封号,但是嫁妆上,父王吩咐了,还是按照原样给你准备。”
“郡君……”朱承宛有些失神,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什么叫一念之间天差地别。
朱承清与她之前,原是差不多的命,而如今。
朱承清在名头上只低于朱承瑾一肩,不论日后受不受宫里宠爱,最起码在太后、皇上面前混上了名号。夫家等闲不会小觑,而她呢,宗室女,连寻常出嫁时都会得的封号都没了,光有嫁妆,能保一生平安?
朱承清道:“姐姐,不过你还有一个好处,便是给五妹挣来了一个机会。”
狠狠惩罚了朱承冠朱承宛,皇帝自然要再封赏一下瑞王,五小姐朱承涟原本至多一个县君,如今怕也是能得封县主了。
朱承宛闭上眼,忍住泪水,“我辛辛苦苦,竟是为朱承涟做了嫁衣,好啊,我的好妹妹们,踩着我往上爬,果真是亲亲的姐妹。”她霍然睁眼,起身直视朱承清,眼中火光几乎喷出,“你们踩着我往上爬!日后得享富贵,半夜惊醒千万别忘了我!”
饶是朱承清也被吓了一跳,而后无奈道:“好了,姐姐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吓的我心里一跳,我今日来,是看笑话来的,吓着可不好,有违我的本意。先走一步了,待我得封郡君,送姐姐一杯酒。”
朱承清出门时,碰到了朱承瑾,她道:“郡主别进去了,她正疯着呢。”
朱承瑾无奈一笑:“你又刺激了她什么,她即将嫁去蜀中,平平安安的捱过了这段日子就罢了。”
“我刺激她,刺激的少了!郡主还是别去了,改日吧。”
朱承瑾沉吟道:“也好,那我该日再来。”
朱承清理了理鬓角,心情颇好:“我再去看看丁氏,听说她被王爷和李氏关在了一块儿,这倒好,昔日她让李氏给她担罪,这下他们身份相等了,李氏可还怀着孕呢,我倒要去看看是这儿热闹,还是丁氏那里热闹。”
丁氏一朝落难,想看笑话的绝不止朱承清一个人。
谁让她之前结怨太多。
李氏怀着孕,但是从未被克扣,已经定下是个死局,她每天吃吃喝喝,都当做后一天过,倒是越发年轻美丽,反观丁氏,憔悴苍老,儿子远走前途尽毁,看上去竟然比瑞王还要年老几岁。
这小院以往住着李氏王氏,王氏死了后,寂静幽深。如今再次人声鼎沸起来,就连秦侧妃、后院几个新人,杜氏林氏也来“探望”了一次。
“哟,这院子可怎么住人啊,地方小,路窄还不平,走路都嫌硌脚,我为了来看丁姐姐,生生的把脚都磨疼了,王爷知道说不准多心疼呢。”秦侧妃身后一边一个,杜氏林氏互相不对眼儿,但是同样瞧不惯丁氏。
“是啊娘娘,谁不知道王爷如今最宠您,您可千万别被这屋子里味儿熏着。这什么碳啊,难闻的很。”杜氏嗓子不大好听,听在耳朵里烦得很。
但是秦侧妃却听得舒坦,笑道:“妹妹说什么呢,丁姐姐才是王爷的爱宠,谁不知道丁姐姐冠宠王府。”
林氏自持出身,还没怎么说话,眼里幸灾乐祸完全遮掩不住。
李氏坐在旁边,眉尖一挑:“这屋里能有什么好碳,闻闻就习惯了,就怕丁姐姐是精细人,我再伺候不好。”
“你如今怀孕呢,谁要你伺候?”朱承瑾从门外踏进来,诸人赶紧起来行礼。
秦侧妃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郡主,他们都以为朱承瑾是来看笑话的,只是黛琼心里一惊,觉得看郡主和之后进来的婉和县君脸色,不是那么回事儿。
秦侧妃赶紧换上有些讨好的笑意,“郡主怎么来了,这屋里碳烟熏人眼睛疼,赶紧出去吧。”
朱承瑾道:“诸位倒是有情有义,纷纷来看望丁氏。不过今儿,我不是为了丁氏来的。”
她转头看向李氏,道:“李氏,我说了,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当初是什么原因,宛小姐才中的毒,你愿意说,便说出来。不愿意说,孩子生下来,你照样留不住一条命。也不必和我说,直接去找父王就是。”她的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丁氏眼中惧怕逝去,出了一口气。
然而朱承清却是为了丁氏而来。
“诸位娘娘先回去吧,我与丁氏,有些话要说。”她即将得封郡君,又有一门好亲事,其他人不敢拂逆她的意思,纷纷走了,反正来日方长。
朱承清站在丁氏面前,微微一笑,“娘娘当初仗着手中有我的把柄,而我地位不显,不是欺辱我很久吗?可是你却没想到,那把柄是假的,还是我刻意送给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卸下心房。如今你这样,我心里开心极了。日后秦侧妃,必然会好好照顾你,丁侧妃娘娘。”
“丁侧妃娘娘,你也有今天。”
丁氏像是一潭死水,“你不过是仗着景豫郡主,我等着你与她反目成仇那天。”
“侧妃娘娘,你说错了,”一句一个侧妃娘娘,无疑是戳丁氏心口,朱承清道,“你以为你跟朱承宛为什么能闹翻?那是你们太过自私了,样样都先紧着自己的利益来,分歧在所难免,而你们彼此瞧不起彼此。你瞧不起朱承宛不得宠,母妃是个奴婢,她瞧不起你仗着宠爱招摇过市。你们一开始便有间隙,怎么能不分道扬镳?”
“丁侧妃娘娘,你当初仗着父王对你宠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时候,丁家胡作非为的时候,想到今天吗?还想着我与郡主反目成仇呢?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死的吧。”朱承清十几年冤屈,今日算是最爽快一日,她出门吩咐道:“从我房里拨些好东西过来,仔仔细细伺候丁氏,千万别让她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磋磨
丁氏自有人磋磨,而朱承瑾从一开始目的便是保住弟弟的世子位。
对丁氏母子,若非必要,她不会赶尽杀绝。
丁氏想来,也觉得往事如梦如烟。
怎么就能落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就会满盘皆输!
小郡主刚回府时候,虽然也有些吃亏,但是那些言语上的交锋,她都在瑞王面前找补了回来。即使后来分权,那时候的她在府里也还是尊荣的。儿子回来,瑞王重新想起她,即使是庶妃,儿子为王府大公子,她在一群连孩子都没有,或是只生了女儿的那些人中间,也还是面子十足。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优势荡然无存,而又是什么时候,瑞王开始对她们母子厌恶起来。
丁氏不敢想,她现在只敢去想瑞王以前多么宠爱她,人前人后呼奴唤婢多么风光。她鼎盛的时候,各府夫人、宫里稍低分位的妃子见她,都是客客气气。
高枕软卧,金碧辉煌,首饰用度无一不精细。
如今呢?
阴暗狭窄的屋子,潮湿无比,别说金碧辉煌了,连一点点金饰都见不到。
这是她当初特意安排给李氏王氏的,怎么可能有什么好东西,如今却是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或许是年老梦多,她一住在这儿,就日日夜夜的做恶梦。
梦到王府那些惨死的女子来找她索命,手里还抱着襁褓,里面全都是一个个成形、未成形的血肉模糊胎儿。
“丁氏,你忘了我吗……我是苍翠啊,丁侧妃娘娘……”
“丁侧妃,你好狠的心,我的孩子,八个月被你用木棍生生打掉……”
“我的孩子……三个月的孩子……”
“我只不过是多看了王爷一眼……”
声声如泣如诉,魔音绕耳,丁氏每每惊醒,被子不知道是汗湿还是这屋里本就潮湿。碳已经烧没了,奴才根本不来伺候。
丁氏从床上爬起来,怔怔看着这屋里寒酸的一切,眼中蓦然滚下一滴热泪。
她谁也不想了,只想着自己的儿子。
朱承冠如今又在哪儿呢?
朱承冠在去江南的路上,随行所有人,全是瑞王派的。
最起码在明面上,都是瑞王派去的。
可是一路上,这些人铁面无私,坚决把瑞王的命令执行到底。
朱承冠有吃有喝有住,也没人给脸色看,但是要钱,对不起没有。
吃的再也没有大鱼大肉,顶多三荤三素一汤,在别人看来,已经搭配的极好,在朱承冠眼里却不可下咽。
“这都是什么东西,也配给本公子吃吗?”朱承冠远离京城,心里郁气愤懑,“你们这群奴才,别以为本公子不能封爵就狗眼看人低,父王让你们护送本公子出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好好照顾我,你们如今拿这些菜来给我吃?”
“我是姓朱家的子孙,你们这群奴才也敢作践我?”朱承冠虽然被皇帝申斥,贬为庶人,但是命还在,他觉得瑞王还是疼爱自己的。只是迫于无奈才将自己送来江南,不然为什么一路上还派人护送,还给自己一些银子说是到了江南自然有人照顾自己。
瑞王心软,他比谁都了解。
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瑞王如今对自己和丁氏,还是心软的,还是照顾的。
就算瑞王有心照顾,朱承瑾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皇帝刚下令,朱承冠就要继续奢侈生活,传出去有损瑞王府声誉。
所以随行侍卫恭敬道:“我们奉命护送‘朱承冠’去江南,早已没有王府大公子了。这菜,您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赏给我们,我们只是奴才,这些菜色已然足够丰盛了。”
朱承冠怒道:“这些喂猪的菜,都给我端下去!”
侍卫们从善如流,一盘盘菜全都端了下去,再上?
没了。
为什么没了?
出来前朱承瑾吩咐了,每餐标准是多少两银子,他要是不吃就饿着,饿死了有景豫郡主担着。只要别是中毒、刺杀死于意外就行了。
朱承冠强撑着自己王府大公子的威严,下午颠簸了一路,晚上再吃,不同的菜色,但是依旧是三荤三素一汤,搭配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