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侯爷也发现了,嘴角一抽,眼中闪过尴尬。
他刚才只顾着想东西,胡乱往嘴里塞,根本没有注意,他又伸手要去将碗拿回来。宋钊手一挡,执了筷子,也不嫌弃是他用过的,慢慢的挑了一根放嘴里。
杨侯爷此时回头向外面喊,将煮面的锅端来,在背着众人的时候,嘴角往上翘了翘。
很快就人有提着锅进来,放在案上,杨侯爷就给宋钊碗里添面。
打仗期间一切从简,能果脯腹就行,面条都是清水煮的,连菜叶子都没有。
宋钊倒是像是在用一餐山珍海味似的,慢条斯理,优雅从容。
杨侯爷等到他搁了碗,才再接过继续吃。
父子俩几乎没有交流,但众人都觉得两人相处得不错,心中都为两人高兴。
填饱肚子,杨侯爷才开始说战事,宋钊沉默地听着,一直到杨侯爷将事情前后说完。他才开口:“我想要到城墙上看看。”
“现在?赵文钧跑来了。”
赵文钧来了?
宋钊闻言莞尔,倒还真是巧。
“那正好。”郎君用指尖轻拢袖口。
杨侯爷一时没听明白,就见他站起身,走到堆了弓箭的地方,拾弓背在身后。
“你是要做什么?”他察觉到儿子脸上的笑,有那么丝丝渗人。
宋钊侧头,凤眸极亮,“你能控制得了一城的兵马吗?”
“当然是可以!”杨侯爷下意识点头,现在的他,在郑州城威望极高,俘虏来的那批士兵已被杨家军掌握。
这郑州城,就是他囊之物。
可是他说完,恍然反应过来,神色一变:“你是要做什么?!”
宋钊却是没理会,已经踏出了屋,陈畅等人就在外边用饭,正是吃得差不多。见到自家郎君背着弓出来,都是神色一凝。
杨侯爷焦急赶上来,心想这臭小子是要给他惹事。
但宋钊已经出现在外人眼中,他也不敢喊停他,怕让人认了出来,只能走到他前面,先行上了城墙。
城外,赵文弘士兵扎营处灯火通明,也不知会不会再进攻。
赵文钧立在城墙之上,夜风将他衣袂吹得簌簌作响。
他阴沉着脸,听徐将军说今日交战事宜,越听神色越阴沉。
他知道,他耗不起。
对方有支援,他只有这座城,而且他的皇叔父正往他这逼近,他相当于就是孤立无援。
赵文钧也不是真的傻。
在得知宋钊与赵暮染离开后,就知道自己那些银子都打水漂了,他想算计人,却是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还不单是这些,他因为送银子给安王,还让他父皇抓住了把柄,才有他险些就惨死在都城的事。如今又被人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
赵文钧光是想就恨死了安王一伙人。
可这也只能怪他太过急功近利,太过自负了。
徐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他的神色,见他阴沉着脸,说话声音也小了下去。
正是此时,响起士兵恭敬喊杨先生的声音。
赵文钧与徐将军都看了过去,只见那戴来银色面具的男人一步步走来,赵文钧想要上前两步迎他,毕竟如今这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生死面前,他愿意纡尊降贵。
而且,不是此人,他怕是已成了那河中孤魂。
只是他走了一步,视线一晃,脚步就顿住。
杨侯爷也在此时停顿了下来,发现赵文钧眼珠子已经盯在了压低帽檐的儿子身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才上照面,就暴露了?
赵文钧视线就凝在宋钊脸上,帽檐再低,也挡不全郎君的全面容。
他是那么熟悉宋钊。
赵文钧脸色极变,张嘴就要喊护驾,宋钊却是比他更靠,杨侯爷都没反应过。他已摘下弓,手中利箭破空而去。
箭头刺穿皮肉的声音在瞬间响起。
赵文钧张着嘴,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刺’字,身子以往后仰倒。
就在站在他身边的徐将军看着君主被利箭穿心,怔了一会,才忙扶住后仰的赵文钧,大声喊抓刺客!
陈畅与邱志早做好准备,有人上前直接一刀就砍翻,一箭要了人命的郎君闲闲将弓箭一丢,看向哑然的父亲:“这要乱了,你还不处理?”
艹!
这小子果然就是来坑他的!
杨侯爷虽然知道他想干嘛,但没想到他居然凶残如此,说杀就杀。
让他一丝准备也没有。
起码先劫了人,他不用那么被动。
徐将军听到宋钊这话惊了惊,也认出郎君来。
这个都城的玉面阎王,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还和这个杨先生似乎有交情?!
徐将军脑里闪过是要反了,郑州城要糟,想要护住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的赵文钧要下城墙。
杨侯爷那已经一嗓子,“跟着赵文钧离开的,杀!”
士兵中就有一批人跳了出来,反戈挥刀。
徐将军堪堪躲过一击,愤怒向杨侯爷吼道:“你居然叛主!殿下可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闲闲站在边上的郎君闻声笑了笑,替杨侯爷答道:“赵舜要灭我杨家一门,我杀赵舜儿子,不过一报还一报。何况,赵文钧他该还安王妃父亲一命。”没让他也受凌迟之刑,已是便宜他了。
郎君的话让徐将军表情一僵,目光都变得木然,他再看向杨侯爷,见对方已摘了面具。
他虚长杨侯爷几岁,与杨侯爷当年也是同朝为官,即便现在眼前人面容有损,他一眼还是认出人来。
居然真的是他!
怪不得,总觉得他很熟悉,只是想不起来。
谁会想到一个已死之人,再度出现。
徐将军发了会呆,已被杨侯爷的人围住,但城墙下的士兵还分成波对峙。
杨侯爷瞥了一眼,对他说道:“徐将军是要下令打一场,还是一致对外?”
打一场?
徐将军视线转到瞳孔已溃散的赵文钧,如今连要拥护的人都死了,他再打一场还有什么意义?
徐将军神色颓败地垂了头,杨侯爷松口气。
总算不要多废事,转头去瞪了眼,上来就惹事的儿子:“恒清天天揣着个慈悲心肠,怎么就教出你这股狠劲来?”
“自学成才。”宋钊凤眼斜斜睨了过去,不理后面的事,视线重新落在远方。
离城门不过十里外的瞭望台上,宋大郎亦遥遥看了过来,月色下,他眼下那颗朱砂痣更是艳如血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想到萌萌的小剧场~~嘤嘤~
第75章
秋末的夜, 风刮在人脸上已有刺刺的寒意。
宋钊迎风而立, 就那么遥遥与瞭望台上的青年郎君相对。
“那身形, 是宋家那臭小子吧。”杨侯爷稳定军心, 重新回到城墙上。
宋钊嘴唇被风吹得发干, 他轻轻抿了抿,道:“是。”
他最记得住这些,相隔甚远,也能分辨。
“这小子倒是厉害, 连我都吃了两回亏, 就被他逼回城了。”杨侯爷手拍了拍石砖, 语气里夸人的成份居多,只是下刻他话音又一转:“同一个师父,怎么就会有你这样的学不好的徒弟?”
宋钊闻言挑眉, 噎了回去:“也许是遗传吧。”
杨侯爷一怔, 郎君已转身下城。
嘿, 这小子骂人。
杨侯爷被气笑了, 不过笑着笑着, 倒是心情愉悦起来,几日来守城的压力都随之散去。
宋钊下了城楼, 直接让找了个地方就开始睡觉, 杨侯爷再见到他的时候, 已是睡得极香甜。
“侯爷,郎君一到秋末身体就不太好,这一路奔波, 怕也是累极了。”邱志见他站在榻边不远的地方,来到他身边低声禀了句。
以前郎君睡觉都很警觉的,如今两人靠那么近都没有反应,可想而知他的身体状况。
杨侯爷又看了几眼,见他呼吸平缓,却是睡得极沉:“出去说吧。”
儿子的身体他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几年已经是有转好的迹象。他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偷偷去探望,四年前可是几乎都卧床的,还咳嗽不断。
“恒清还是有些本事的。”
到了外边,杨侯爷感慨似的说了一声。
邱志没有接话,在他眼里,恒清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安王殿下那边一切可还好?”静默了会,杨侯爷问起赵家的事。
“殿下很有精神。”邱志回道,又想到了赵暮染怀了身孕的事,可是最后也没有告诉杨侯爷。
陈畅特意跟他说,郎君在和杨侯爷闹别扭,并没打算告诉他要当祖父的事,他还是闭嘴好了。
杨侯爷后面再问了些日常事宜,就让邱志也下去休息,想着明早肯定是要应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