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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宋钊就被城外的厮杀动静惊醒。
震天的冲锋声,战鼓号角声。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守在屋里的陈畅:“什么时辰了。”
“卯中刚过。”
这就打起来了?
“郎君,宋家大郎亲自领的军。”邱志刚接到杨侯爷让人送来的消息,忙上前禀报。
宋钊神色一凝,掀了被子起身,套好衣裳就往上走,边走边整理腰带。
那么些天,他都不露面,自己一来,他倒是领兵了。
宋钊登上城楼,见杨侯爷就立在前边,注视着下面战局。他略看几眼,抿了唇。
这一场冲锋不过持续了一刻钟,对方很快就退去。
“这人到底想要干嘛?”杨侯爷实在是摸不透宋大郎的意思了。
他亲自上场,就是来示威一下?撤得比之前都快。
宋钊却没有说话,杨侯爷让传令整军,就坐在城墙上与儿子用早饭。
一顿早饭没有用完,宋大郎又发起进攻,杨侯爷丢了碗再继续观战,发现对方还是冲击一下又撤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宋大郎难道不知道这只是在给他自己找麻烦?
冲击多几次,冲不破围拢,今日这战他们就会动摇军心,从而失了最佳的战斗力。
杨侯爷看不明白,宋钊也搁了碗站在城墙上远眺,宋大郎在马背上回了几次头。
宋钊看见,表情漠然得很。
接下来,一个清晨宋大郎领兵冲击了五回,每回时间都极短。
过了中午,对方安静了下去,宋钊还站在城墙上,杨侯爷让他去用饭也没有反应。
城墙外的战场上土地都染成了褐色,特别是交锋的地带,那深深的颜色都将大地劈开了两半。
“再等他冲击一回,你让我们的人给个破绽,然后开城门。”
什么?
“开城门?”杨侯爷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儿子,“你饿糊涂了?”
宋钊凤眸睨了过去,“你不开,我去开。”
“疯了你!”
杨侯爷斥了句,下刻却是神色一顿,想到了什么。
“你确定?”
“确定!”
宋钊话落,不用杨侯爷再喊,就坐到小几边开始用饭,只是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杨侯爷还给他夹点菜,他估计就都在吃白米了。
很快的,宋大郎再度起兵,这回后方居然还推来了投石车。
杨侯爷看得脸色都变了:“他小子这样,你还要开城门?!”
这就是来找他们的拼命的吧!
而这一次,宋大郎没有再像前面玩闹一般,很快撤兵,而是一直在冲锋。阵型亦不断的在变化。
望着自己这方的左翼部队被冲击得零零散散,杨侯爷面色沉重。
宋钊果断道:“退!退了,他们再冲锋,按我说的做!”
说罢,他让人给了他弓箭,就那么立在城墙之上。
杨侯爷看着对方的投石车,算了算距离,如若现在退,他们下次再冲锋过来,投石车绝对是能够直接击向城墙的。
到时这城就真要守不住。
可是……他咬了咬牙,视线凝在儿子清俊的面容上,做了他人生中最疯狂的一件事。
杨侯爷传令了下去,不过一刻钟,震天的厮杀声再起。
宋大郎领着士兵,如风暴中掀起的巨浪,来势汹汹。
阮将军在瞭望台看着,马上就回到地面:“时机到了,我们全营出动。”
立在城墙拿着弓箭的宋钊,与杨侯爷又说道:“知道什么叫关门打狗吧。”
杨侯爷看着那几架投石机,内心是经不住地想,他怎么觉得他们是要被打的那方啊?!
有着杨侯爷事先下令,宋大郎的士兵果然很快冲破了阵营,此时杨侯爷下令开城门,所以郑州城士兵都像潮水一样往城内涌。
宋大郎见这个时候居然开了城门,看了眼城墙上拿着弓箭的郎君,直接一路追击过来,他身后的士兵运着投石机跟着前行。
城门并没有关闭的意思,阮将军众人离战场还有些远,只听到有斥候高兴跑来说对方城门破了,破了。
他想也没想,领着全军冲击,势要一举拿下郑州城。
杨侯爷已让进城士兵都换了弓箭到高处,但却迟迟没有下放箭,一直等到宋大郎进了城,杨侯爷发现儿子还一动不动的看着城外。
“人进来了,城门该关了吧!”那几架投石机都要推到边上了。
“不关,再等。”
杨侯爷看了眼已经乱成一团的内城,宋大郎领的兵在城内乱跑,企图攻上高处。
他心急如焚,都不知道儿子究竟在等什么。
下刻一抬眼,就看到外边沙尘滚滚,杀声震天,对方居然全军冲了过来。
“关城门!”
“不许关!”宋钊厉声吼了回去。
在他出声这刻,属于宋大郎那边的号角声响起,一长一短,居然是停战的意思。
杨侯爷懵了一下,宋大郎领的队列居然就在城内列队,宋钊此时高声响:“弓箭手准备,城外进入射程就放箭!”
他话落,城墙上的弓箭手齐刷刷举弓,在震天的冲锋声冲,万箭齐下。
杨侯爷看到最先冲来的人先倒下一排,再一转眼,就看到了儿子举起了弓箭,对着被众人围拢银甲将军。
那是赵文弘此次领军的元帅。
他眯了眯眼,城内已响起了厮杀声,宋大郎领着兵,突然就向对方冲了过去。
兵阵诡异变幻,居然生生扛住了对方的大部队。
杨侯爷脑海里就闪过一句,后生可畏。
宋钊此时亦连放数箭,只是都无法得手。阮将军冲到城门下就发现了不对,再遇到自己的士兵反过来打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中计了。
嘴里骂道:“宋子尘,你个叛徒!”紧接着就勒着缰绳要后撤。
此时一直羽箭朝他直面而去,他被凌厉的破空风惊着,忙躲避。
利箭还是穿透了皮肉,狠狠扎在了他的手臂上。
阮将军疼得眼都红了,疯了一般往后撤,要进城的士兵也在往后跑,宋大郎的人冲了出去,将投石机转了方向。
逃命的阮将军就看到巨大的石头从头顶掠过,砸在地面上,天摇地动。
巨大的力量将士兵们都吓坏了,抱头鼠窜,撤退的队形也混散,方才猛勇无比的士兵成了一盘散沙。
杨侯爷看着城外那幕,直接笑出了声。
这他们的光是看着就爽啊。
宋钊没能将阮将军留下,觉得有些遗憾,丢了弓坐倒在地上,抵着拳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杨侯爷让城中的士兵都蜂拥而出,趁机追击,守了许久城门的副将都兴奋疯了,嗷嗷的就冲了出去。徐将军也领另一波骑兵想赶到前方包夹。
赵文弘的部队成了丧家之犬,只能疲于四方逃命。
“你直接说明白就是,逞什么强。”杨侯爷忙完回来,见儿子坐在地上,靠着墙轻喘,心疼却又嘴硬。
明明不该动内力的。
宋大郎此时也被前去接引的陈畅带上了城墙,宋钊见他,二话不说又是提了弓,直接给了他一箭。
宋大郎不慌不忙一避。
不是他艺高人胆大,是宋钊这箭轻飘飘的,根本没有杀伤力。
“都这样了,还动什么武,等你好了,随你发落如何。”宋大郎停在他五步之外,皱着眉从衣袖里找药瓶子,然后抛了过去。
陈畅见此,将手已摸到的药瓶又放回了袖中。
宋钊捏着药瓶,问:“师父那边确定安然?”
“你是在对他老人家的本事质疑。”宋大郎轻声道,眼中就闪过自责。
若不是因为他被扣在都城,恒清不会回都城的,那样一个宫殿,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宋钊这才没有再说话,服了药,还坐在地上,抬头往着天空出神。
宋大郎也坐到他身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总要来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再不然,替师父清理门户也无仿。”
这话够狠的。
宋大郎听着却是笑了出声,然后就那么坐在地上,居然睡着了。
听着身边发出的鼾声,宋钊侧头,见到宋大郎眼底乌青一片,叹了口气,叫人取了斗篷,罩在他身上。
还好他来了。
不然,就再也见不到这家伙了。
他不来,恒清也会在限定的时间内脱身,到时被动的就是宋大郎。宋大郎兵术再厉害,也顶不住赵文弘的兵马。
因为宋大郎临阵倒戈,一场守城之战变成了进攻。下午,杨侯爷亲自披甲杀了前去,阮将军跑得贼快,但却是又俘虏了近六千兵力。
可谓是大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