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轻哼了一声,对某人的滑头表示不屑:“天元朝没有贵妃……天元的年号你打算用多就啊?是不是到了天宝朝,就该有个贵妃啦!”
“没有天宝,只有天元,咱大周不兴改年号。”赵曜低头讨好地笑。
沈芊揪着面前人胸口的布料,继续无理取闹:“天元朝没有贵妃,可以有贤妃、淑妃、德妃……”
“没有什么贤妃、淑妃、德妃……”
“那可以有……嗯,什么来着,昭仪?嫔?”
“嫔妃是什么?咱天元朝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位皇后娘娘。”
赵曜伸手揉了揉怀里人那一撮呆毛,又宠溺地将下巴搁在她发顶,笑道:“皇后娘娘,这个答案,您可满意啊?”
沈芊感受着赵曜发声时胸口的震颤,绯红的脸上满是傲娇的笑意:“嗯哼,勉强满意,具体的……还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赵曜抱着她闷笑:“好,后半辈子,就劳烦皇后娘娘监督了……”
两个热恋中的小情人你侬我侬地躺在一块儿说着些傻话,若是旁人听见了,只怕都要无语地发笑了,可这两人却情真意切极了,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好像都盛着漫天的星光。
“呀!完了完了,丑时是不是快过了!你该走了。”沈芊忽然翻身坐起,用力推了推赵曜。
“没事,明天休沐,不早朝。”赵曜依旧赖洋洋地侧躺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伸手去拉生沈芊,“再陪我躺一会儿,等寅时,我再走。”
“不行,寅时府里的下人都该起来了,会被发现的!”沈芊焦急地爬到榻尾,伸手打开了小窗户,往外一看,忍不住惊呼,“天哪,雪下得好大!”
屋外,刚刚还零星飘散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纷飞飘舞着将整个世界都覆上一层银白。院子的地、对面的屋顶,处处都覆盖着厚重的积雪,屋檐下悬挂的几盏灯笼将积雪照得透亮,乍一望去,还以为是天光乍破。
“不行不行,外头雪下得很大,你必须走了。”沈芊从榻尾又爬回榻头,使劲儿把某个黏在她床上的家伙拽起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赵曜懒洋洋地趴在沈芊的肩上,高大的身躯差点把沈芊的腰给压折了:“等会儿再走……”
沈芊直接被他压回到了榻上,欲哭无泪:“你再不走,我的名声又要完了,上次的住皇宫的事,你都还没处理好呢!”
这话一出,赵曜的身子僵了一下,显然是彻底惊醒了。他坐起身,垂眸看着沈芊,抱歉地伸手抚了下她的脸:“是我的不是,让你忧心了,皇宫的事,我会解决妥当。”
说罢,赵曜从起身,穿上大氅,掀开帐幔,对外面喊了一声:“高齐。”
门外不知从哪里出现了几道人影,其中领头的高大身影拱手而回:“在!”
“回宫。”赵曜步下床榻,回头看了沈芊一眼,“还早,你接着睡吧。”
沈芊从帐幔中探出头来,伸手拽了拽赵曜的衣角:“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赵曜笑着颔首,走出门去,与外面的侍卫会合,并很快地消失在了沈芊的院子里。
沈芊一直盯着门外,直到映在窗口的人影全部消失,她便知晓他们已经离开了,她翻了个身,重新平躺回床榻上,望着床顶自言自语:“话说回来……那些亲卫刚刚都是躲在哪儿,这么大的雪,还不得冻死……”
“哎,算了,睡觉。”想了一会儿,无果。熬夜熬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沈芊,将被子一拉,闷头就陷入了深睡。
就在沈芊将将睡着的寅时,天色渐渐地开始变亮,恼人的公鸡也止不住地开始打鸣。张府里的下人们陆续地开始醒来,而沈芊的小院里,醒得最早的,自然便是年纪最大的傅妈妈。
傅妈妈是第一个打开门的人,她一眼便看到了雪地里的脚印——数双一看就像男人官靴的脚印。
第112章 打压
自从“夜会”赵曜之后, 沈芊的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连往日最烦恼害怕的学规矩时间,都能听到她哼歌的声音。
蕊红多聪明, 这不,一下了学,她就捧茶盏笑眯眯地走到沈芊的面前:“姑娘, 这几日心情很好呀。”
沈芊正趴在桌前, 透过支起的木窗框, 伸手去逗挂在外头的鸟儿,这只鹦鹉是夏大人送来的贺礼, 说是西域进贡来的稀奇品种,中原难得一见。沈芊倒是不太懂什么品种,但这只鹦鹉毛色鲜亮, 学起舌来又灵活, 一时倒是得了小院里所有姑娘的喜欢。
“心情很好,心情很好!”这不, 蕊红才说了一句话, 这鹦鹉就飞快地学起舌来了,然而这兴奋的语气,倒像是沈芊在回答一般。
沈芊点了一下它的鸟喙,嗔笑:“就你会说话!”
“说话, 说话!”这鹦鹉的兴奋劲儿一起来,还就学个不停了。
“姑娘今日还要去工厂吗?”蕊红从盘子里端出果盘来,挨个在沈芊面前放好, “傅妈妈这几天教的课还难吗?”
沈芊捏了一块果脯,又抿了一口香茶,托腮道:“嗯……你这一提起来,我倒有些疑惑了,傅妈妈这几日,态度有些奇怪呢……”
“哦?哪里奇怪了。”
“照理说,这几天学的东西比之前学得难多了,那些冗杂的宫廷规矩,我大半都没记下来,可是吧,傅妈妈这几天的态度……”沈芊蹙眉,“倒比先前还好了,她现在连藤条都不拿了!”
蕊红也疑惑,傅妈妈是个很严格的人,断不会因为姑娘现在成了张家的小姐便手下留情。
“而且,她看我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沈芊偏头想了一下,没想出结果,便直接挥手,“哎呀,算了,不管这些,我去换个男装,今日和夏大人约了,要去工厂。”
“姑娘,现下风尖浪口的,您跑出去是不是不太好。”蕊红迟疑着问。
沈芊起身的动作一顿,蹙了下眉:“但是,无烟火药,我还要实验,火铳的设计图也要给夏大人带过去。”
蕊红也知道沈芊出门那必是有正事的,她也有些迟疑:“那奴婢让人送过去?”
“那实验咋办?”
如今她已经和小曜心意相通,小曜那边一心在给她运作皇后之位,她也不能任性妄为地事情给搞砸了。所以蕊红这么一说,她也忍不住迟疑起来。
“要不,姑娘今日把事儿都解决了,接下来正好也是年节时候,就别再去了?”蕊红建议道,“这样可行吗?”
沈芊考虑一下实验的进展,如果今天实验能成功,那火铳外壳制造之类的工作,让夏大人按照设计图来就好,确实也不需要她插手,如果实验不能成功,那过年前显然也是完不成了——
“好吧,今日去了,年前就再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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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简朴马车刚刚停到“李家庄”的门口,夏飞便闻讯出门来迎了,自从沈芊被张家认为义女之后,他对沈芊的态度便更加热络,毕竟傻子都看出来陛下封后的决心,夏飞作为自认的皇后党,自然要更加殷勤以巩固关系。
但对沈芊来说,这种殷勤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些微不适,这不,眼瞧着夏大人亲自来迎,沈芊笑着应和了几句,便直接半躲半溜地跑进实验室去。
沈芊在这个新实验室里,也待了一个多月了。而她的无烟火药已经到了最后的实验阶段,沈芊对科技史还是颇有了解的,所以她自是知晓火铳在最初发明的时候,使用的是**击发,但**这种初级火药,燃烧时杂质极多,不仅容易造成堵塞,还会导致爆膛或走火,本质上是非常不适合用来制造击发式的武器。所以,对于这样效果不佳的初级火铳,沈芊并不打算费时间去制造。
但是她从现代带来的那种精准又威力巨大的**,却显然也造不出来的,光子弹底火这一项,她就攻破不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化学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就算是最简单的雷酸汞,都需要纯度非常高的浓硝酸、无水酒精和汞,更别说是重氮二硝基苯酚这样的优质底火,想要制作出来,更是难如登天。
就连她自己那几颗宝贝子弹,都是从旧弹壳中溶出底火,重复地进行弹壳复装,并让工匠们做出新的弹头,这才勉强能够用一用。但子弹复装的次数是有限的,如果旧弹壳多次复装,那么子弹的精度和击发能力都会大打折扣,所以这些旧弹壳,她自己用用尚且不够,想要推广,显然是痴人说梦。
所谓“造枪易,造弹难”,就算是沈芊心里有着各种发射弹药的成分列表,她也依旧很难把这些东西变成现实。毕竟,就算她自己有胆量效仿诺贝尔,也不能拿这工厂里数千人的性命开玩笑。
故而沈芊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硝化棉。虽然硝化棉的制作,也需要浓硫酸、浓硝酸,但它的稳定性比雷酸汞好得多,腐蚀性也比雷酸汞弱,生产过程嘛,惊险肯定也是惊险的,但怎么也比雷酸汞那种十个里头九个爆,不爆也能烂人一口牙的玩意儿好些。
浓硫酸制作起来不难,古代也早有记载,沈芊一个月前和夏飞说了硫酸这回事,他便立刻从古书中找到了硫酸的制法,还找来了老工匠,采用的方法便是绿矾煅烧法,得到的浓硫酸也因此被称之为“绿矾油”。
这个“绿矾油”制出来之后,夏飞还专程送到张府里让沈芊过目,她看了看,觉得勉强能用。
但这硫酸是解决了,硝酸却陷入了瓶颈,夏飞查遍了古籍,问遍了所有老工匠,都没人听说过类似“硝酸”这样的东西。
沈芊仔细想了想,才恍然惊觉记载有硝酸钾提纯方法的《天工开物》此时还没有临世,之前时代的人们在制作火药时,是直接使用了以硝酸钾为主要成分的硝石,而没有系统性地分辨硝石的组成,那么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由硝酸钾制造出来的“硝酸”是何种物质了。
制作硝酸的流程不难,沈芊让夏飞安排了几个深受信任的老工匠来观摩,而她自己则亲自演示了一遍如何提纯硝酸钾,又如何通过密闭煅烧硝酸钾的方式得到二氧化氮,以及最后如何将二氧化氮通入水中,得到高浓度的硝酸。
老工匠们都是夏飞从青州带过来的,对沈芊这一套流程本就很熟悉,瞧她演示了一遍,也都立刻明白了。
解决了浓硝酸和浓硫酸,硝化棉的制作便进入了最后的流程,也就是沈芊今天要做的工作。
她将长纤维的棉花浸入浓硝酸和浓硫酸的混合物中,反应一段时间,取出完全反应的棉花洗净,放入微碱性溶液,再取出晾干,放入硝酸钾溶液中,如此重复一遍,最后晾干得到的黄褐色物质,便是可以密封保存的烈性炸/药硝化棉了!
沈芊将硝化棉放入密封的小瓶里,兴奋地摘掉手套,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她在里头欢呼雀跃,一直候在外头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俱都推门而入。
沈芊一瞧乌压压进来一群人,都忍不住惊了:“等等,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却原来进来的这批人里,除了夏飞夏大人,竟然还有之前驻扎在北边防线与鞑靼人对峙的伏大牛和项青云,甚至竟然还有大都督陈赟!山东一系的武官,竟都莫名其妙地跑来了这里!
“这……”陈赟和夏飞对视了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芊,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
而夏飞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与刚才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
“是出什么事了吗?”沈芊不解,她抬眸看了看天色,从中午出门,到现在夕阳西下,也不过是一个下午,难不成这么点时间,外头就变天了不成?
伏大牛最是藏不住话,见身边几人都支支吾吾的,他便忍不住了,皱着眉用他的大嗓门嚷嚷:“今儿下午,陛下召见内阁大臣开会之时,内阁大学士徐学政徐大人,忽然向陛下提出,说什么如今战事已了,火器之类的东西有伤天和,火器营的建设也没什么必要了……总之,就是明里暗里地让陛下不要再把心思花在火器上了!”
“什么!”沈芊脸色立刻就变了,她蹙眉冷哼一声,“有意思了,那他想让陛下把心思放在哪儿?”
项青云神色略复杂地看了沈芊一眼,落寞地叹了口气:“他们无非是想通过打压火器营,来打压新贵武将的势力……还有,打压你。”
“打压我?”沈芊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勾出一抹冷笑,“有意思了,为了打压我这么个小女子,这帮人竟能昧着良心干这倒行逆施的勾当!火器没必要?呵呵,也是,毕竟等旁人船坚炮利地打过来,这群连前线都不用上的家伙,想必早就收拾好家当,南渡去了!”
沈芊这话说得诛心,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个两个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出声应和。若是旁的事,沈芊还真不至于如此刻薄,可近现代史中,那场尸骨遍地的浩劫还历历在目,无数仁人志士抛洒的满腔热血还未曾干涸,中华民族那百年跌宕、病入膏肓的惨状还刻骨铭心着呢!
她为何如此执着地推动科技发展,无非就是希望能改变那段差点被列强打断脊梁的惨痛历史!可现在呢,有人为了党同伐异,为了一己私利,要倒行逆施,要废除科技,要继续回到他们那些早该入黄土的故纸堆里去!
这让她如何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搞大杀器,以及夫妻联手斗朝堂~
第113章 唇枪舌剑
天元元年, 腊月的最后十天,是在整个京城热闹非凡的欢庆之中度过的,尤其是临近过年的那几天, 不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宫里还下了旨,着令京城的府衙还牵头, 五城兵马司等各部门协同, 在城中办了一次盛大的年庆。从廿六便开始满街满巷地舞龙舞狮, 廿八廿九还在城中摆傩戏,除夕夜更是直接在山上点放了满城烟火, 让这京城百姓,过了一个最欢喜也最热闹的年,将多年征战造成的惨淡愁云都一扫而空!这个年, 对天下百姓来说, 是幸福安康的开始,但对沈芊和赵曜来说, 却是暴风雨前, 最后的宁静!
大周朝的年节休沐是五天,从除夕封印,到正月初五开印,这正月里的五日便是给皇帝还有官员们的休沐之假。当然, 虽说是假,但对身为皇帝的赵曜来说,这五日, 过得比平时上朝还要累。
除夕那日的寅时初,他便要穿戴好冠服,拈香去宫中各处祭拜鬼神,好在如今这皇宫里空空荡荡,既无太后太妃,也无各宫嫔妃,他的行程倒是得以加快了很多。拈香拜完各处,接着便是接见群臣,礼官安排了各种复杂的接见行程,他要从何处乘何种规格的御辇,群臣又该何时入宫,在何处侯驾……召见了群臣还要进行封笔仪式,总之真真是从天还没亮一直忙到天黑,而所谓休沐的五日,他几乎都是这么过来了。
这让赵曜很是暴躁,毕竟他本来还打着如意算盘,要在这五日中抽出一晚,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出宫去,与沈芊一道过个年节。可谁知,这五日里,不管日夜,总有人时时刻刻围在他身边,礼官更是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刻钟都安排出花儿来……然而,对赵曜来说,这还不是最心塞的,更令他不爽的是,就在他初五开印上朝的第一天,一个他绝不想看到人施施然地站在了文臣的前列——宋庭泽!
赵曜皮笑肉不笑地坐在龙椅上,对宋庭泽道:“如今才初五,宋卿竟已经到京城了,这一路上,想必舟车劳顿啊。”
宋庭泽持着笏板,笑着出列躬身:“臣身受皇恩,自不敢有所耽搁。”
赵曜一想到以后日日都要和这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打机锋,就心塞得很,他眼神瞥过宋庭泽,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刚新的一年到来,又是开印上朝的第一天,各部各府都有一些常规事宜要报告,赵曜也都逐一听取,并允以回复。大事小事刚奏得都奏完了,按照常理,自然是该退朝了。
“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李奉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臣有事要奏。”内阁大学士徐学政站了出来。
赵曜一瞧见他,眉头便一皱,他可没忘记年前这位徐大学士在内阁中说的话,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要求他停止火器的研究和火器营的筹备……他当时打太极把话头给带过去了,这老家伙,不会是想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旧话重提吧!
“陛下,老臣以为,如轰天雷、天火雷一类的火器,威力过于巨大,动辄烧杀十万众,摧毁数座城,实在是有违天和。此物虽帮助我军消灭鞑靼军,但一旦此物流落到敌方手里,同样会对我大周朝造成巨大的威胁,故而,臣恳请陛下,停止对此类火器的研究。”
徐学政年近古稀,比宋庭泽还大上一两岁,早已经是满头白发,一把白须了,可以说,如果没有张远的空降和宋庭泽的回归,凭他的资历和年纪,孔仁礼病退之后,首辅之位合该是落在他头上的。
“嗯,徐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赵曜虽然心里憋屈,但他也不能当众给这些老臣脸色看,只能继续打着太极,“此事,朕会斟酌。”
若是常人,得到这样的答复,自然也该聪明地退下了。但徐学政却不是一般人,说好听些,他那叫忠直以谏,说难听点,他那就是倚老卖老!他一听见赵曜这惯常打太极的话,立刻脸色一变,持着笏板直直地站在朝堂中间:“陛下,恕老臣直谏,陛下切不可因为这几场战事的胜利,便被这些奇巧之术迷了心思,舍本逐末地去追捧此等小术,而忘记了天下大道!”
这话说的重,简直有种老师训斥学生的感觉了,朝堂之上瞬间一静,众臣,尤其是品阶不高,年纪也不老的臣子们,一个两个快速地低下头,完全不想搀和进这场君臣之争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