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我都信不过。”陈侯情意绵绵。
陈衍也红了眼眶:“愿为君上效力,百死不悔。”
听力极好的叶舟:“……”
他为什么觉得有点肉麻,这时候的君臣都这么相处的吗?
天黑以后,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草儿娘把锅碗瓢盆和调味料拿出来,就在院子里支起了锅,因为人多,她也就没有做炒菜,直接做起了炖菜。
“这是铁锅?”士卒们虽然吃不上草儿娘的大锅饭,但不能阻止他们的好奇心。
“这么大的铁锅,要用多少铁啊?”
“这铁锅不变形吗?”
他们用的都是青铜武器,因为比起铁,青铜工艺更完善。
制铁的工艺还不足够拿来制造武器,淬炼麻烦不说,能做到制剑后不弯的都是少数,当代只有几位工匠大家能做到,而他们淬炼的长剑价值万金,各国只有世家族长和国君买得起。
草儿娘一边往锅里放肉和调味料,一边还要回到士卒们的话,她叉着腰说:“都让一让,别挤在这儿了!你们去看你们自己的晚饭!”
士卒们也有肉吃,不过他们吃的都是熏肉和腊肉,看着这样的鲜肉还是要流口水。
好歹都还记得军纪,没有伸手讨要,只敢默默咽口水。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草儿娘做饭,看着她不断往锅里加他们没见过的香料,闻着那股香味,一个个都痴痴地望着草儿娘所在的方向。
“看什么看!”伯长训斥着自己手下的兵丁,“如今有肉吃还不够?看看外头的士卒,有几个吃得上肉?你们如今一个个被养的这么壮实,还馋这一口饭?”
训话的时候,伯长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底下的士卒也不敢和伯长犟嘴,不再光明正大的去看草儿娘,只闭着眼睛闻香味。
虽然都是肉——但他们吃的只是有咸味的水煮熏肉腊肉,但人家做的可不止有咸味。
这样的饭菜,大约也只有国君配吃吧?
伯长训完士卒,自己忍不住看向了草儿娘的方向。
真馋啊。
叶舟坐到了折叠椅子上,他们还自带了折叠桌,雇员们分了几桌坐下,而叶舟和陈侯单独坐一桌,只不过菜色都是一样的,都是炖菜和米饭。
“仙人,我准备把张榕也带回王城。”陈侯没什么胃口,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把他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只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担任守关的职责。”
叶舟奇怪道:“没有副将吗?”
陈侯:“有倒是有,但主将已然如此,副将也……”
叶舟:“先提拔上来,稳住局势,凡是从军的,我想甘居人下的也不多。”
“你再留几个亲信下来看着,应当不会有事,事急从权,考虑太多反而错过时机。”
陈侯想了想:“仙人说的事,是我畏首畏尾。”
叶舟又说:“陈侯也吃些东西吧,若我没猜错,今夜还有场硬仗要打。”
陈侯有些诧异:“可我们刚到此处……”
叶舟:“你会留亲信,害你的人怎么可能不留?”
一语成谶。
深夜,躺在帐篷里的叶舟一直没有安稳的睡着,为了安全起见,他久违的又和邹鸣睡了同一顶帐篷,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刚听到响动,两人都是立刻睁眼,无比清醒的坐了起来。
叶舟抓住邹鸣的肩膀,他闭眼去听,凑到邹鸣耳旁说:“三十多个人。”
邹鸣点点头,他的听力没有叶舟好,只能听出人数不算太多,做不到这么精确的计算出人数。
邹鸣正想站起来的时候,叶舟抓住他肩膀的手下滑,抓住了邹鸣的手。
邹鸣浑身一颤,他像是被点了穴,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叶舟依旧小声说:“我之前就给莎拉打了招呼,这次你、莎拉和陈舒都不能上,武岩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你们不可能每次出事都护得住这么多人,他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叶舟拿出对讲机。
邹鸣看着叶舟眼睛:“那你呢?”
叶舟从枕头旁边拿起步枪,他冲邹鸣微笑:“我当然也要锻炼。”
邹鸣皱眉,他几乎是立刻说:“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叶舟小声喊他的名字:“邹鸣!”
“我不可能总是在你或者陈舒的身后躲着。”
“我也不能没有你们就活不下去。”
叶舟难得这么严肃,他直视着邹鸣的双眸,语气不容拒绝:“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人面对危险。”
“除了我自己,没人能保护我。”
第101章
皓月当空,在夜幕的掩饰下,一行黑衣人趁夜疾行。
他们手中拿着短匕,全部都用黑巾蒙面,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剑眉虎目,他朝身后看了看,冲后面的蒙面人点了点头。
几十人分散开来,他们只知道陈侯在此处,却不知陈侯是睡在那个寝室,又或哪个帐篷里。
因此只能分头行动。
为首的黑衣人手里紧攥着匕首走到了一顶帐篷旁边。
没有入口?
黑衣人站在原地,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但他很快绕着帐篷走了两圈,发现了一处褶皱。
黑衣人小心的伸手摸了摸,摸到了衔接的地方。黑衣人的眉头一皱,哪怕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叫什么,也知道这东西十分精密,他未曾见过,更不曾听说过。
看来是不能掀开帐子直接进去了,黑衣人把刀尖对准了帐篷,准备划开一道口子,亲手给这帐篷开个门。
刀尖凑近帐篷,一个冰冷的东西就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黑衣人全身僵直——他以为那是戈。
然后是一道动听的声音,只听声音,都叫人以为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一定是个清风朗月般的君子,有如山如岳的胸怀。
只是黑衣人没心情欣赏,他定了定神,知道对方早有提防,是他们自己入了套。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嘴上却说:“阁下何不再往前一步?”
叶舟有些好奇:“你就快死了,竟然还这么镇定?”
叶舟抬起灵一只手,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他原本还以为真刀实枪的跟这些此刻拼一拼,结果掌握了先机事情就变得格外简单。
不是对方来刺杀他们,而是他们在请君入瓮。
瞬间,灯光大作,整个院子亮如白昼,所有穿着夜行衣的此刻都在光束下无所遁形。
披着大袄的陈侯姗姗来迟,他没有和叶舟他们一样睡在帐篷里,而是在亲卫的守护下待在室内。
他走下台阶时差点没稳住身形摔下去,可他刚刚站稳,就被眼前这一幕震悚住了——
那些在“超市”里和他谈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雇员”们,此时手里都拿着一块铁疙瘩,哪怕是最娇弱的女子,也用这铁疙瘩抵着刺客的头。
但这并不是最让他震惊的,最让他的震惊的是这几束光。
这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甚至白日也未必有这么亮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陈侯不由的抬手挡光,他小跑到叶舟身旁,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被叶舟挟持住的黑衣人。
那是熟悉的眉眼,陈侯的手略微有些抖,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慢慢走到了黑衣人面前。
是了,这样的眉眼……
陈侯抬起手,扯掉了黑衣人用来遮挡面目的黑巾。
一张英武的男子面孔映入陈侯眼中,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过了好几息才颤抖着问:“为何啊?阿如,为何啊?你是我兄弟啊!”
阿如看着自己这个哥哥,他冷笑一声:“既非一母同胞,又谈什么兄弟?!可笑!”
陈侯:“既是同父,便是兄弟!”
阿如咧开嘴角笑了笑:“你是侯夫人生的,生来就是太子,我是宫女生的,生来便是奴隶,你跟我讲兄弟?你不怕你爹从地底活转回来,把你打成猪头?”
阿如的笑容很快散去,他平淡地说:“多说无益,我既已然如此,还请陈侯看在所谓的兄弟情分上给个痛快。”
陈侯深吸了几口气:“谁派你来的?”
阿如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他微抬着下巴,明明是阶下囚,却做出了一副睥睨姿态,好像陈侯这个国君都不能入他的眼。
“君上不必再问。”阿如,“我既然没能得手,便应当去死。”
叶舟刚开始听的云里雾里,现在也理清楚了。
战国嘛,奴隶社会,奴隶社会孩子随母,不是封建社会的母凭子贵,而是子凭母贵。
母亲是侯夫人,孩子就是太子。
母亲是宫女,孩子生下来要么变成奴隶,要么在稍微长成以后变成寺人。
而眼前这个阿如,就是奴隶,他的母亲为了保全他的身体,把他送出了宫,成了干苦力的奴隶,后来陈侯找到了他这个同父的弟弟,安排到了自己身边——但依然是奴隶。
叶舟代入自己想一想,也觉得换做是他,可能也不会因为陈侯找到了他而感激,反而会因此痛恨。
要么,你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生到死都是奴隶,这辈子注定了要过苦日子。
要么,你把我带走,就别让我当奴隶,让我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可你告诉我,我跟你是一个爹,而你是国君,我是奴隶,你找到了我,带我走,打着兄友弟恭的旗号继续让我当奴隶?
所以这位叫阿如的兄弟,没在沉默中灭亡,在沉默中爆发了。
叶舟收了枪,他看出陈侯并不想杀这个刺客头子。
果然,陈侯看着阿如,沉默良久,只说:“来人,把他关起来。”
阿如却猛然抬头,他笑着问陈侯:“君上,你以为只有我不想让你回去吗?!你以为朝堂之上,有几个你的忠臣?!人人皆有私心!人人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