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听到“仙人老爷”这四个字的叶舟又被猝不及防的雷了一遍。
可能因为文化差异,所以莱恩他们叫他月神大人的时候他其实没什么感觉,更不会觉得羞耻。
可仙人老爷这四个字杀伤力太大,他听一次,尴尬一次,尴尬得简直能抠出个五室一厅。
反正他刚从悬崖上回来,去大梁朝待一周没什么问题,正好他还能挣一笔。
叶舟:“正好你们留在大梁朝,还有事让你们做。”
现在超市可以开分店,让武岩他们开就很好,都是熟人,对武岩武妻的品性叶舟也有信心,更何况武岩还会用手枪,如果能和林尤达成合作,那安全就能得到保证。
武岩又磕了一次头,他磕得无比诚心,额头又青又肿,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有血珠流下来。
地板上也有残留的血液。
但可能磕得足够狠,武岩自己心安了。
仙人老爷没有厌弃他!愿意送他和妻女回去,还给他找个活干!
武岩再次流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叶舟更好的仙人了,他愿意为仙人老爷肝脑涂地,可他的命太轻,甚至有些拿不出手。
叶舟在武岩走之前叮嘱道:“你去趟医务室,把头上的伤处理一下。”
他还是没能纠正武岩他们的习惯,虽然在他的强制要求下,第一批员工已经学会了用鞠躬代替下跪,可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下意识的跪下磕头。
好像不这样,这证明不了他们的诚心和感恩之情。
时代特色吧,叶舟只能这么想。
估计不要个五六年,他们还是改不过来。
位面转移倒是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毕竟他们的东西都在超市里,整个超市一起转移,唯一需要收拾的东西就是帐篷。
在得到通知以后,员工们开始搬运自己放在超市里的东西,准备都回了大梁朝再重新支起来。
好在他们东西也不多,也就一些衣服,因为有拼接衣柜,直接把衣柜搬到仓库里,再把气垫床放气后收起来就行。
冯玲也有点想回落阳基地见见自己的同伴们,不过她来的时间不长,还没有那么想念,因此也只是想想,没有说出来,反正又不能回去,她的合同上写着呢,可以申请回原位面休假。
不过也因为签了合同,所以她回去后也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有关位面跳跃的细节。
“大梁朝是什么样的?”冯玲有些好奇,她虽然知道草儿他们都是“古人”,但他们除了说话的语调和自己有区别外,其他地方其实差别不大。
草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们走的时候正是受灾的时候!北边都旱了,听说南方还好,但我们也没去南边。”
虽说子不嫌家贫,但草儿还是实话实说:“大梁朝穷呢。”
“就是没旱的时候,人牙子来村里买人,男娃娃值二两,女娃娃才值一两。”草儿撇撇嘴,“男娃娃就送进府里当家奴,女娃娃的去处就多了。”
草儿皱着眉:“若是送进府里还好,当个粗使丫头,烧烧火也好,若是送进了腌臜地方,那就完了。”
冯玲:“我以前看故事,故事里的都是大家闺秀。”
草儿不当回事:“大家闺秀能有几个?那些太太小姐们都被关在宅子里呢,我也不觉得她们过得有多好。”
“只不过苦都不同罢了。”草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们镇上的大家小姐,县丞家的姑娘!被县丞送给了上峰当妾。”
草儿以前还羡慕过,当妾有什么不好?有口饭吃,不会饿死,不必自己干活,还有人伺候,比当农户的正牌娘子都强。
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一个吃喝不愁吗?
像她这样的农女,想去给大户人家当妾,那都当不成呢。
现如今她自己能干活,能挣钱了倒不再这么想了,竟然也能品味到人家的不容易。
她说:“她就像个物件,从这家被送到那家,她没得选,是当正牌娘子还是当妾,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草儿叹了口气:“听说她还识字呢,会写诗。”
“不过她就是当了正牌娘子,也不一定过得好,嫁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没有感情,又只能困在后院里,谈什么好与不好?多数都是不好的。”
男人若是娶得妻子不称心,还能去外头寻欢作乐,有钱就能找几个红颜知己。
可女人若是嫁得丈夫不称心,那便只能捏着鼻子忍,忍过一辈子,得个温良忠贞的名号,就是世人眼中的圆满了。
冯玲点点头:“古代都这样。”
草儿:“姐姐跟我说,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做妻子,做子女,都是父亲的财产,若是遇到有良心的,那便能好过一些,若是遇到没有良心的,便是一辈子吃不尽的苦。”
“那些太太小姐们难道与我们不同吗?都一样,她们也有自己的苦,说不出罢了,若是说了,还要被笑自寻烦恼。”草儿,“我不是没有良心,可若是叫我回去,我是不愿意回去的。”
“我既当过了人,便不想回去再当牛。”草儿说,“吃苦我不怕,但我想做人。”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仙人身边。”
冯玲看着草儿坚定的神情,总算明白为什么叶舟明明没有对这些雇员威逼利诱,没有严苛的管理他们,可这些雇员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依旧对叶舟忠心耿耿的原因了。
人都是敏感的,他们清楚待在叶舟身边自己能获得什么,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只会对叶舟越来越忠心,因为回到大梁朝,他们又要过上食不饱腹,穷困潦倒,朝不保夕,且没有尊严,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日子。
以前他们一无所有,当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现在他们有了,就不愿意再失去。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广播里传来了仙人的声音。
草儿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这天外传音叫广播,她有些兴奋地抓住了冯玲的手。
仙人在广播里说:“马上就去大梁朝了,不要再往外跑。”
雇员们立刻喊道:“都齐了,仙人,都齐了!”
叶舟从广播室出来,听到雇员们的话后他就走向休息室,按下了位面跳跃的按钮。
不是第一次跳跃了,外面的风景再怎么变化,超市里的人都不再惊恐。
·
烈日当空。
马蹄声不断,风吹旗帜,猎猎作响。
林尤一身劲服,褪去了昔日的优柔青涩,蓄着一把文人须,他骑在马上,身后是几无尽头的车马兵卒,行至半途,他突然勒紧缰绳,停在了路中。
身旁穿着软甲的男人也停在他身侧,他小声问:“大人,怎么了?此处有何不对?”
林尤看向树林,他抿了抿唇,无奈叹道:“没什么。”
如今红薯和土豆已经遍布整个大梁朝,路上再无饿殍,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在种出第一批红薯后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的时候,他一步三叩首,以为自己还能再见仙人。
然而当然几近虚脱的去到“超市”跟前时,才发现那块地已经变回了树林的一部分。
曾经坐落着超市的地方冒出了十几颗参天大树,仿佛它们一直长在那,从未移动过。
时光如白驹过隙,直至今日,若不是他带回去的东西,恐怕他也会以为当年的所见所闻都不过是南柯一梦。
仙人来去匆匆,只有凡人穷尽一生都放不下。
每次他途经这里,都忍不住驻足,每次他都忍不住再去,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林尤抿了抿唇,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冲身旁人说:“你们先行,我随后赶来。”
身旁男人刚要挽留,就看林尤已经策马进了乡间小路。
男人无法,只能对自己的亲兵说:“看着他们!”
随后拍马赶去。
林尤行至小路尽头便翻身下马,他熟稔的牵着绳,牵马朝前走,这条路他其实没走过几遍,但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中,哪怕闭着眼睛,他也不会走错路。
“大人!”男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尤亲自牵马,走在满是泥泞的小路上,裤腿上沾了污泥也满不在乎。
林尤转头看向男人,他笑了笑:“既来了,就一同去吧。”
男人不解地问道:“大人途经此处总要逗留,这里可是有什么宝物?”
林尤笑了笑:“宝物……哪里是宝物?”
“不过是求一个心安。”林尤喃喃道。
他总担心自己若不去看看,错过了仙人再次降世。
只有去看了,他才能安心。
男人听不明白,只以为林尤有什么不能对人言说的病,非得进这林子才能好。
时移世易,大梁朝还在,可也算不上在了。
大旱时百姓过得艰难,各地都有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
只不过大多没成气候,种地的农人,懂怎么行军打仗?懂粮草军缁配给?他们要么被朝廷招安,要么还未起势就死于内斗。
可到底是乱了,皇宫里的皇帝成了一个摆设,各地官员不再进贡,关起门来当自己的土皇帝。
大将军成了真正的太上皇,官员们每年送去的孝敬比以往送给皇帝的还多。
林尤接替了林父的位子,成了新的安阳城太守。
说来好笑,当年他以为自己要做出一番成绩,或是通过科举才能围观,怎么也没想到,他爹给大将军送上重礼,就得到了一纸文书,他一个白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成了重臣。
可能对大将军而言,一个小城的太守,只要不进王都,不位列朝堂,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土豆红薯,救得了人命,救不了人心。
这两样东西如今农户们都种,可他们并没有富起来,他也曾在乡间看到吃着红薯干的孩子还是面黄肌瘦,只是饿不死罢了。
林尤没有办法,他无数次祈求上苍,让他再见仙人一面。
仙人博古通今,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当年他愿意现身,赐下粮种,救万民活命,说不定仙人如今也愿意再给他指一条路。
凡人力有不逮,只能求助神佛。
男人跟在林尤身后,他只觉得自己这位上峰又“犯病”了,每次途经这里总要犯一回。
但男人也不敢说——质疑上峰,他又不是活腻歪了,林尤看着是个好脾气,但性子执拗,他只要有了主意,十匹马都把他拉不回来。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走这一趟了。
原本剿匪的事与他们不相干,但林尤知道是在哪儿剿匪后便自己给朝廷递了奏折——他一个文臣,竟然要带兵剿匪?朝廷竟然还同意了!
男人只觉得自己倒霉,分到哪儿不好,他一个武状元,虽说不如文状元“值钱”,但怎么就分到了安阳城?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全身都已经被汗打湿,男人看林尤不叫苦,自己也忍着不叫。
到达一棵大树旁,林尤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紧皱着眉,似乎在恐惧什么。
男人小心翼翼地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