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放下来的一颗心,顿时又吊了起来。
此般,他终是明白,他踩了绝不该触及的雷区。
某人,行云流水,动作清贵,犹如天边上的浮云之上,却亦有禁区,擅入者,唯有一条出路--死!
冷云溪,便是他的禁区。
张先生背后已然汗湿,头一次发现,他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卓风一呆,只觉得耳边一阵雷鸣。
明明前一刻,还是风清气朗,此刻却已乌云压来,天边电闪雷鸣,转眼,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1504039561003563962+dliineda+472--gt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幽深
空气渐渐变得湿润起来,似乎连雨水都已经开始酝起气势,整个车子里越发觉得呼吸困难。所有的黑衣人站在外面,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待张先生一个眼神,不管里面拿着枪的是不是第一公子还是传说中的峤子墨,务必要让自家主人全身而退。
卓风看了四周一眼,目光最终落在眼神漆黑的张先生脸上。
这样一个人,浸透了岁月,见惯了风浪,却依旧被峤子墨吓得不轻。
刚刚,若不是他的及时制止,或者,现在抵在张先生身上的就不仅仅只是一截冷冰冰的枪口,这枪口已经是灼热的、刚刚射出子弹的出处。
从小到大,他与峤子墨认识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若说当初第一次见到冷云溪的时候,还曾觉得,这两人性格都太冷静自持、根本不太适合的话,现在,他是终于明白。对于峤子墨来说,冷云溪已然不仅仅只是一个认定的女人这般简单的定位。
他已经将她看成他自己的一部分。
而张先生,动了他的大忌。
今晚,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别说这些黑衣人,张先生的命就算是由老天护着,峤子墨也能用一遍一遍地将人给格杀。
“张先生,你的身份是什么,对于子墨来说无关紧要。”卓风斟酌了一会,终于慢慢开口道:“我们需要你一个承诺,从此再也不接近冷云溪,这样,今天的事情,或许可以一笔勾销。”
峤子墨冷眼看卓风,见他面色叹息,略带恳请,目光淡淡地瞟了张先生一眼。
谁都猜不出峤子墨此刻的心情,卓风亦是如此。他是在赌,凭着往日情谊,凭着对峤子墨遇事冷静的笃定才说了这一句话。
有些事情,一旦闹大了,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做到风过无痕。
更何况,今晚“张先生”请来云溪的时候,故意暴露了痕迹。
如果从此张先生销声匿迹,或者被人发现了尸首,顺着冷云溪这条线索推断,最后绝对会落到峤子墨身上。
杀人,不是不可以。但是,如今早已不是数十年前,战火纷飞的年代。因为一时冲动而动了张先生,这事绝对算不上理智之举。
张先生那张白得透明的脸忽然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森冷,望着卓风,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卓家的人总归有不错的遗传,你很像你的父亲。”
这话算得上是一句带着回忆当初的意味,却是将卓风刚刚那句转圜的话一下子转移了方向。
在场的人都是历练出来的,话音刚落,冰冷无情的峤子墨眼底闪过一道光。
卓风既然是第一公子,他的父亲是谁,全世界都清清楚楚。
而这人,竟然毫不忌讳地提及卓风的童年和他的父亲,可见,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
清冷的笑丝丝扣着杀机,割得张先生面上一冷,可眼下张先生却似乎因为卓风的在场,已经渐渐的放下了悬着的心,竟然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转头看向峤子墨:“峤公子,何必这么气急败坏?冷云溪固然优秀,但是以你的条件,就算是娶个外国皇室都不成问题,何必这么……”
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某人用枪托一下子砸中了脑门。
顿时,鲜血横流,淋漓腥红。
狠辣如出闸的凶兽,再也不受控制。张先生狂吼了一声:“都死了吗?一个个站着干嘛,把他废了!”
话音刚落,四周所有的黑衣人顿时像是解禁了一般,身手极快、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瞬间就已经打开了车门。
几双手同时朝峤子墨伸过去,头一个人率先冲着他手里的枪而去,双手成爪状,只待一击即中,即可将那武器空手夺走。
这所有的黑衣人各个都是经过多年训练,动作一气呵成,配合在一起更是默契非凡,别说是峤子墨一个人,就算是加上卓风也难以一下子将这群人隔开。
“嘭”――
一道黯哑的声音,透过车后窗玻璃,带起一片支离破碎。
透明的碎片顷刻间撒在后车厢满满一片,整片玻璃全然消失。
从玻璃上穿过的子弹一击即中,将那离峤子墨最近的一只手凭空射穿。
凄厉绝望的声音顿时响彻在这小小的空间内。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想要夺走峤子墨手枪的黑衣人被人一枪崩碎了手掌,那子弹从他手心直接穿过,火药灼烧了他的皮肤,一直坚实有力的手此刻已然成了破碎的肉屑。
还没有等人回过神,“嘭”“嘭”――
又是两记点射。
离得峤子墨最近的另外两人同时被打穿了膝盖骨,痛苦地叠在车外毫无站立能力。
这三声枪响看不出任何距离和方向,发生只在眨眼之间,而峤子墨在此之间,连眉毛都没动,一双眼,如夜间能视的鹰,冷冷地落在张先生那张豁然惊悚的脸上。
“我说了,谁都不能动我的人。”他唯一认定的女人,自己都舍不得碰上一下,这位香港张先生也敢动手?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冰凉,震得坐在一边的卓风心惊胆战:“你竟然带了狙击手?”
卓风几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扔进沸水里煮上一开,瞧着刚刚那三声枪响,在暗处埋伏的狙击手绝不可能只是一个。
他简直不敢想象,张先生如果再说错一句话,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其他的黑衣人果然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手脚利索地把那三名中弹的同伴快速地扶到阴暗处,躲在遮蔽物后,小心地防备着。
张先生已然孤立无援,整个人脸色都黑到无法直视的地步。
他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逼到绝境,竟然还是一个小辈这样毫不费力地就将他的面子踩在了地上,比当面抽他还来的过分。
“你会后悔的!”他阴暗的双眼里,流淌过的气势阴鸷恐怖,畸形的手腕已然疼到麻木。
卓风一把捂住他的嘴,强制截住他后面要说的话。天知道,他要是再说出什么,自己也不能保证今天能让峤子墨就此收手。
“子墨,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云溪救出来,张先生的事什么时候都好处理。”他想着既然眼下峤子墨几乎没有心思再听利弊分析,不知直接引开他的注意力。
虽然不知道冷云溪现在在哪,但这偌大的山庄,想要找出一个人,总归要费些功夫的,拖一会是一会。
果然,峤子墨拿着手枪的姿势微微一变。目光从张先生那张脸上移开,定定地看了四周一眼。
过了半响,他忽然下了车,整个人朝着灯影重重的山庄里面走去――那里是客房的位置。
卓风暗自吐气,这时才发现自己背后竟然一阵湿气,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大半。
自他成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虽说从小就知道峤子墨的厉害,却还是首次领教这样的锋利。
目光看向一边的张先生,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到底还是叹息一声。
只希望,今天某人够好运,冷云溪没出什么事,否则,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张先生望着渐渐消失在灯影中的峤子墨的背影,暗自计算着时间,从冷云溪和萧然中了chun药进了房间到现在已然过了四十分钟,按理来说,应该事成……
而在房间里,令张先生绝对没想到的是,应该中招的冷云溪此刻正冷眼旁观着某人的痛苦煎熬。
萧然的气息越来越灼热,皮肤上的温度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垫在身下的床单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他微微侧着头,任额间的青筋站起,神色深幽,如夜幕中的一片孤影,死死地咬紧嘴唇,不发出任何身影。
人的意志力总是有限的,在药力面前尤其如此。他此刻就像是在火焰和冰川中反复地煎熬着,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催促着他紧紧地把房间里站着的云溪抓住,按倒,然后,狠狠地为所欲为。
可是,他不愿。所以,拼尽了一身所有的力气,他只死死地抓住床被,不愿与那双眼睛对上。只怕,自己一旦对上,*便再也无法制止。
“萧然,你一直在隐藏着什么?”云溪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唇边。那里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一片鲜血,顺着脖子往下,竟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萧然从来都是天之骄子,高傲贵气,如今这般竟带出一种让人恨不得堕落的黑色魅力,仿佛整个事件都陷入了魔道。
空气里,被一种铁锈味渐渐侵蚀,灯光越发显得暧昧起来。
风声越来越大,刮得窗外的树枝开始阵阵作响。
萧然只觉得自己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哪里还顾得什么想法,云溪说什么,他几乎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当初种种绝不可能暴露在空气中的秘密,也于今晚,在这小小的一间卧室里揭开了蒙纱。
“我从没有在你面前提过父母,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是在他身边呆的最久的女人,可即便如此,也从来不知道萧氏这个家族真正的情况。
云溪漠然,从前爱得那么痴傻,见所有萧氏的人都传闻她即将入主萧家成为名门正娶的媳妇,还曾经小心翼翼地朝他打探过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性格,第一次见面要怎么样才会得到老人家的喜欢,没想到却被他冷淡地打断,从此,他们之间,这就成为一个禁忌,再也没有提起。
没想到,时隔几年,竟然是他提起这个话题。
“陈昊是萧氏的第二股东,我是萧氏的最大股东,这在业内,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我这个第一股东,只是暂时的。”萧然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依旧没有对上云溪的,他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漫上天边的乌云:“我的股份都来源于一份让渡协议。”
云溪想了想,在萧氏,她从未见过萧然的父母,于是顺着他的话猜下去:“是你父母传给你的?”
就她所知,萧然的父母很低调,低调到以萧氏这般的名声,竟然从网上找不到一条他们的信息。这本来就很稀奇,更不要说,她在萧氏工作了那么久,从没有听说萧然之前的掌舵人是什么样子。仿佛就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谈到这个,都讳莫如深。
“我的父母专注享乐,哪来股份留给我?”萧然嘲讽一笑,觉得云溪这话说的真好玩,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这偌大的家产给他?
整个b市的人都知道,他是萧氏唯一的正统继承人,萧氏财富惊人、气势如虹,却没有人真正的见过他的父母,就像是空中一个传说故事一般,只闻风声、不见其人。
所有人一旦提及萧氏,便只会想到他,他的风声大过任何萧家人,连他的父母都不能例外。似乎他父母的最大成就,就是为整个萧氏生出了这么出色的主人。
名声煊赫,财势敌国,让多少人眼红嫉妒,多少人费尽心机,可除了萧家的人,谁又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你猜猜,我有多少被养在”外宅“的兄弟?”
多情放浪的父母在外面各自情人无数,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他双手放在一起都数不过来,只要他不符合家族的期许,多的是人来替代。“正统”?正统算什么?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虚幻的狗屁。
云溪的手忽然一颤,看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萧然,沉吟良久,到底没有过去。
萧然木然地撑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坐到床边,好不容易达成了目标,收回双手,已然又出了一阵汗,眉目直直地看向云溪。他虽然有父母,却从来形同虚设,她的亲人对她如珍如宝,他的过去,却从来没有温暖的回忆。
他亦是被爷爷教导长大,可是与她的外公相比,他的爷爷是个真正为了萧家权势可以干出一切疯狂举动的人。
十岁的时候,他过生日。到现在,那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深深地刻在他脑子里。
家族气派的生日宴,那些衣着华丽,笑容满面,讨好地、巴结地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让他笑了整整一天的脸都僵了。他爷爷却第一次亲自带到河边钓鱼,他几乎受宠若惊。拿起鱼竿,勾上鱼饵,兴致勃勃地想要甩鱼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问爷爷。可刚要回头,身上却是一阵剧痛,再醒过神时,冰冷的河水就已经淹没了他的头。
眼耳口鼻被河水统统包围,不会游泳,只会死劲地挣扎,只觉得黑暗和窒息感几乎能将人逼疯。再顾不上什么教养、礼仪,只本能地挣扎着叫救命。河边,他的亲爷爷,拿着鱼竿,一边抽着烟,一边神情随意地开始钓鱼:“萧家人,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萧然,这是爷爷给你上的第一课。”
那天,直到他喝水到昏厥,爷爷也没有让人将他救上来。直到最后不省人事。
再醒来,呵,他也就再没有什么人可信了……
“我爷爷亲眼看着我溺水,而他坐在岸边一动不动。医生后来说,他是算准了人体的极限才让人下来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的,如果再迟五分钟,呵呵……。”萧然忽然咳嗽一声,仿佛鼻腔里仍有水流一样,他闭了闭眼,呼吸急促起来。那记忆太深刻,以至于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已然溺在那永远够不到顶的河水里:“现在你知道了?那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惨白的脸色看着她,目光却似乎已经完全空了,里面空无一物。
云溪拉开整个房间的窗帘,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瞬间将整个房间蒙上一层异域之色,亮的灼眼,冷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