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四老爷继续说道:“我便把严德宝说的这番话如实汇报给孙会卿,于是孙会卿便让我把严德宝约出来,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要买这个消息。严德宝当时已经准备跑路了,我初时还担心他不肯过来,没想到他还是冒险来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五万两便成了严德宝的催命符。
沈逍话锋忽然一转,问道:“试药的那个庄子,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有人带路,我连同那些试药的人,全都被蒙住眼睛,但是我先后去过几次,每次都要坐船过河,而且第一次过河之后,我闻到很大的鸡屎味,后来再去的时候,那鸡屎味没有那么浓烈,但是隐约还有,我猜那里一定有过养鸡的人家,养很多鸡,后来可能是搬走了,还有就是那附近一定种了防风,有一次我回来后发现袍角上沾了一片防风叶子,你们根据这些线索去找,或许能够找到,对了,那些试药的人,我看过他们的花名册,也还记得一些名字,你们也可以找他们去问问。他们和我不一样,每次我只是把他们带过去,便被送回来,而他们却要在庄子里住上六七天,据说是要观察他们用药后的反应,他们或许知道的更多一些。”
“温大柱的养女阿枝是不是你害死的?”沈逍又问。
华四老爷吓了一跳,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起来:“不是不是,阿枝不是我害死的。”
话一出口,华四老爷又怔住了,沈四公子是如何知道阿枝的?
阿枝原本是蔡老太太院子里的三等丫鬟,蔡老太太把阿枝给他做了通房,他知道阿枝是蔡老太太的人,便处处提防,平时也不让阿枝出去,就在屋里做针线。阿枝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很快便向他表了忠心,更是和蔡老太太划清了界限,还把自己的老子娘也一并交给华四老爷以供差谴。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在得知阿枝想给自己当姨娘的时候,华四老爷便渐渐对阿枝信任起来,于是便将找试药人的差使交给了阿枝的养父温大柱。
“自从试药的人出了事,我便洗手不做了,可是温大柱却还没有赚够,让阿枝给我吹枕边风,他还想再做两票。我听得烦了,便想到把阿枝留在身边,终归是个祸害。孙会卿听说以后,便给了我一瓶药,说是用过之后,能让人患风寒,不过不会要人性命,过上十天半月便会自己痊愈。我把那药给阿枝用上,当天夜里她便病了,吕夫人听说以后,担心会过了病气,立刻通知了阿枝的家人,把阿枝接出府去。阿枝走的时候,明明就是患了风寒不舒服,断断不会死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过了些日子,温大柱便找上门来,说阿枝死了,向我索要钱财,我给了他几十两银子,他这才善罢甘休。”
沈逍冷笑:“你说那药是孙会卿主动给你的?不是你向他要的?”
“当然,阿枝是我的通房,年轻貌美,我岂会舍得让她去死?我只是嫌她总是向我说起她老子的事,我嫌烦,便对孙会卿抱怨了几句,没想到孙会卿便给了那药,还说那药是无忧公子所制,用后保管没有事,让阿枝病上几天,没有心思再来烦我,我便信以为真,哪曾想到阿枝会死呢。”
华四老爷说到这里,还掉下了几滴眼泪。
华静瑶无奈地摇摇头,前世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华四老爷会是这种人。
“那么你后来与温大柱还有联系吗?”沈逍问道。
“没有了,他拿了银子便走了,他不是家奴,只是佃户,后来组织试药人赚了点银子,他便把田地租给别人种了,和华家基本上没有关系了。”华四老爷无限诚恳地说道。
第三六五章 有人要来了
沈逍冷哼一声,道:“说实话,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四喜胡同的那对母女。”
四喜胡同?那对母女?
华四老爷脸上的肉抖了抖,他原本年轻英俊,可是最近几天担惊受怕颠沛流离,整个人变得消瘦憔悴,颧骨露出来,肉皮子松松垮垮,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几岁。
“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胡说,不对,你们是在诈我吧?”他拔高了声音,尤如一只即将被放血的公鸡,在挨刀之前打个鸣给自己壮壮胆。
“我们不但知道她们住在四喜胡同,我们还知道温婆子是温大柱的亲姐,说吧,你让温婆子和温氏接近华大老爷,是想让她们杀光华家满门吗?”沈逍声音凉凉。
华四老爷的头上已经渗出汗珠子,之前清远伯府想要杀他,他虽然害怕,可是也知道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能够引人同情的好事。
他没有死,重又被顺天府抓了,到时候外人都知道清远伯府要杀他,顺天府在判案时说不定还能给他加点同情分。
可若是被顺天府认定,他想要谋害华大老爷,或者谋害华家满门,那么他拿性命换来的同情分便全没了。
弟杀兄,庶害嫡,无论事情是否成功,按大周律,这都是死罪!
“没有,没有,我没想害死兄长,大嫂将家母轰到小佛堂里,令家母卧病在床,大嫂如此不孝,而我只是庶子,人微言轻,我便想让她尝尝被大哥嫌弃的滋味,我想起以前曾听阿枝说过,她的姑母专做些买卖瘦马的勾当,于是我便请温大柱帮忙,刚好温婆子手里便有个瘦马,我便托了孙会卿出面,把那个瘦马送给了大哥,这之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就连买瘦马的银子,也是孙会卿帮我垫上的,温婆子要五百两,我拿不出来。”
华四老爷说得涕泪交流,他很冤枉,真是冤枉啊。
沈逍想要踹他了。
华家的四个兄弟,除了华二老爷没有见过之外,其他三位全都见识了,不过,据说那位华二老爷也不怎么样。真不明白华家这块烂地里,是怎么长出华三老爷这朵阆苑仙葩的。
若不是华三老爷是嫡出,而蔡老太太又是个厉害角色,沈逍甚至怀疑华三老爷是老清远伯从外面捡回来的。
看着如同一条丧家犬的华四老爷,沈逍厉声喝道:“温婆子是官府捉拿的贼犯,她利用女色谋财害命,手上至少有二十条人命,你让她接近清远伯,还说没有存着害人的心思?华四,我看你是想要上刑吧。”
不等华四老爷回答,沈逍看向尹捕头:“尹捕头,给他上刑的事,就交给你吧,你是行家。”
尹捕头当然是行家,这半天他没有插上话,看着华四老爷这副猪狗不如的模样,早就恨不得大刑伺候,现在终于等到沈逍说要上刑了,尹捕头磨拳擦掌。
他想起屏风后面还坐着华大小姐,虽说华大小姐不是寻常小姑娘,可是也不能吓着人家吧。
尹捕头大手一挥:“来人,把华四带到停尸房里去。”
停尸房!
顺天府的停尸房分成两处,一处是骆仵作用来验尸的,其实就是验尸间,还有一处便是真正的停尸房,那里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但凡是已经验过,但却无人认领,在义庄没有来拉之前,便会暂时停放在停尸房里。
更因为停尸房里的尸体都是已经验过的,所以平素里就连骆仵作也不会去。
遇到难缠的犯人,尹捕头就把人带到停尸房里用刑,一来二去,顺天府的这处停尸房反倒成了尹捕头专用的了。
不过,尹捕头是个讲究人,不是遇到真正的硬骨头,他也不会去那儿,他有妻有子有正常生活,没有不良爱好,他没事去那儿做什么。
待到尹捕头让人带着华四老爷出去了,华静瑶正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却见沈逍先她一步走到屏风后面:“你别动,脚上不疼了?”
华静瑶嘻嘻一笑,她的脚还真的不疼了。
“托你的福,真不疼。”
“不疼不代表已经完全好了。”沈逍冷冷地说道。
若是以前,看到他这副像是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样子,华静瑶只会觉得他欠缺生活的打击,恨不能一个大嘴巴子抡上去,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可是现在,华静瑶却知道沈逍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比如他看到自己受伤,便毫不犹豫的给她医治,比如她说想要痒药,他便送来满满一坛。
现在她看沈逍,觉得可顺眼了,就像小狸那么顺眼。
当然,沈逍如果肯叫她一声姐姐,那就更顺眼了。
不过华静瑶也有自知之明,除非她再给沈逍的脑袋上来一石头,否则清醒状态下,沈逍是不可能再叫她“姐姐”的。
她比沈逍年纪小呢。
“好好好,你是大夫你最大。”华静瑶重又坐下,乖巧得像个等待吃果果的好孩子。
沈逍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前两天开封府有消息传过来。”
华静瑶一怔:“开封府?啥事?”
她显然是忘了。
沈逍耐心提醒:“我们查袁老仵作的时候,尹捕头曾经提供过一条线索,开封府有个名叫裴涣的小仵作,师从许大力,而许大力则是袁老仵作的徒弟,当年与袁老仵作一起南下的。”
华静瑶的记性其实很好,只是这个案子里涉及到的人太多了,她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
“我想起来了,据说裴涣的师傅姓许,曾经在顺天府做过仵作,因此尹捕头怀疑裴涣的师傅就是许大力,你说开封府有消息传过来,是什么消息啊?”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沈逍点点头,说道:“第一,裴涣的师傅确实是许大力;第二,许大力就在开封府;第三,裴涣已经动身前来京城了,我派去的人与他同时离开顺天府,快马加鞭,抢在前面回来报信,想来最多三日,裴涣便能到了。”
第三六六章 酱大骨管够
“裴涣?他为何会来京城,是有公务在身,还是专为此事而来?”华静瑶记得尹捕头曾经说过,裴涣参与过一起大案,年少扬名,因此尹捕头才会知道他的名字。
沈逍说道:“此事说来也巧,上个月开封府接连出了两宗命案,凶手的犯案手法皆与五年前京城的红鸟案相似,然后……你懂了。”
懂,当然懂,这世上只有沈逍和华静瑶才懂。
开封府定然是听说那红鸟案的凶手在京城现身,于是便派了办案人员来了京城。
开封府的人当然不会想到,京城里最近发生的红鸟案……只不过是沈四公子和华大小姐搞出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这事是他们搞出来的,他们不善后谁善后?
华静瑶指指自己的脚:“我受伤了,我是残疾人。”
沈逍……
正在这时,平安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公子,华大小姐,华四老爷招了,全招了。”
若论严刑逼供,尹捕头绝对是个中翘楚。
华四老爷的证词可谓详细,据他所说,他最初确实是只想买个扬州瘦马勾引华大老爷,最好再弄出个外室子来给吕夫人添添乱。到时华四老爷会想办法把吕夫人引到四喜胡同,戳穿华大老爷道貌岸然的假面目,以吕夫人的性情,肯定不会同意接温氏进府,到时定会在四喜胡同大闹一番,只要这事传扬出去,吕夫人使坐实了善妒的名声,此事惊动御史,闹上朝堂,华大老爷的脸皮也别想要了。
可是华四老爷在见到温氏母女之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他与温婆子谈的条件是拿到清远伯府的一半家产,五五分。
众所周知,清远伯府分家的时候,把除了祭田和大宅之后的家产一分为四,华大老爷身为长兄,除了继承爵位、祭田和枣树胡同的大宅子以外,他还分得一份半的家产,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各分一份,华四老爷只得半份,且,就连这可怜的半份家产,华四老爷也没能拿到,至今还在华大老爷手里。
如今的清远伯府就是华大老爷一个人的,华四老爷不但想要拿回自己应得的财产,他还要清远伯府一半家财。
温婆子虽然经验丰富心狠手辣,可是对付普通富户还行,真要面对清远伯府这种勋贵之家,她有自知之明,整座伯府她不敢想,拿到一半就已经超常发挥了,当然还要有华四老爷这个内应才行。
至于温婆子想要怎么做,华四老爷不知道,他说这阵子他被孙会卿支使得团团转,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见过温婆子,不知道这对母女的情况。
另外,华四老爷还交待说,上次蔡老太太病了,孙会卿过府探望,华大老爷与孙会卿一见如故,如今孙会卿已经是清远伯府的常客,是华大老爷的座上宾,华大老爷甚至还想通过孙会卿,为独子华静琮求娶隆安王府的表姑娘郑婉。
看完供词,华静瑶吃了一惊,她还真的没有想到,清远伯府还想和隆安王府联姻。
咏恩郡主眼高于顶,为了郑婉的亲事不惜从四川回到京城,想来也是和前世一样,要么把郑婉送进宫去,要么也让郑婉嫁个皇子什么的,咏恩郡主和郑婉能看得上清远伯府?
这时,平安又跑了进来:“回来了,去珍珑馆的人回来了。”
宋波按照华四老爷交待的位置找到了那条暗道,进入了珍珑馆,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严德宝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尸体,可是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块牌子,那是酒醋局的牌子,严德宝在京城与酒醋局有生意往来,这块牌子十有八、九是严德宝在发现上当之后,故意留下的。
尹捕头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舔着脸来找沈逍:“沈四公子啊,能让你家大柱子出趟公差吗?你放心,酬劳好说。”
沈逍冷冷地睃他一眼,尹捕头顿觉背脊生寒,他就想不明白了,沈四公子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为何总会让他有压迫感呢?
华静瑶偷瞄沈逍那看上去棱角沉静的脸颊,莫名有种他不高兴的感觉。
想想也是,沈逍为顺天府办案,动用的是他自己的人力财力,可是也没有看到半钱的酬劳,现在要借大柱子出公差,大柱子还没来呢,尹捕头便先提酬劳了。
大柱子是沈逍那只就差会说话的大狗。
你们顺天府一碗水端不平,狗主人能高兴才怪。
“咦,尹捕头,你要给大柱子什么酬劳啊?”别说是身为狗主人的沈逍,就是华静瑶也心理不平衡了,她也没有报酬好吧。
尹捕头摸摸后脑勺,咧开大嘴讪笑道:“酱大骨,管够!”
华静瑶:“切!”
沈逍……
大柱子还是来了,带着大柱子过来的,是久未露面的喜乐。
看到喜乐,华静瑶连忙问道:“喜乐啊,听说你闭门读书呢,读得咋样,书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让人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