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真正想要杀死刘老恭人的是刘夫人,刘翰林开始时并不知情。他把桃隐当成寻常甜品让刘老恭人喝下,刘老恭人毒发后却没能立时死去,以为是他在下毒,于是刘老恭人对他辱骂,并且扬言要去告他,刘翰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手掐死了刘老恭人。
无论真相究竟是哪一个,在刘老恭人死后,拿走几样东西假装闹贼的人,肯定是刘翰林。
当然,把百寿图和官银扔进小跨院的人,要么是刘翰林本人,要么也是他的手下,这样做就是为了嫁祸给刚刚搬来的这几个外人。
华静瑶还有另一个猜测,但是史甲没从吏部回来之前,她无法证实。
一个时辰后,史甲便兴冲冲地回来了。
看到史甲这副神情,华静瑶就知道他一定是有所收获。
“姑娘,原来刘老太爷当年曾经卷进过一个案子,建安十三年贺州常平仓空仓案,这个案子当时闹得很大,贺州仓的一众官员全部问斩,而当时刘老太爷就是贺州通判。”
华静瑶神情凝重,这是先帝年间的事了,距今已经三十年了,想来当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和百寿图一起被扔进小跨院的那锭官银,便是建安十三年常平仓的粮价银,那就是贺州仓的银子!
华静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刘老恭人握在手里的把柄是什么了。
很有可能,刘老太爷也参与了那起案子,而后来贺州仓的人全都问斩,他却全身而退,这当中有多少手段已无处可知。
可若是朝廷真想旧案重查,也并非查不出来。
贺州常平仓的官员全都问斩了,可是却并没有诛连九族,他们尚有亲人在世。
“除此之外呢,吏部还有三十年前的老人儿吗?”华静瑶问道。
“吏部没有,但是贺州府的老人儿还在,且他就在京城,他就是大理寺卿王大人,三十年前,王大人时任贺州府推官,贺州仓的案子原本捂得很严,就是王大人凭一腔孤勇掀开真相,上达天听,把整个贺州仓一锅端了。”史甲说道。
华静瑶怔了怔,才想起史甲口中的王大人是哪一位神灵。
王犟驴!
你说王犟驴不就好了,还要王大人,朝中王大人那么多,王犟驴却是一枝独秀,一骑绝尘的。
当年王犟驴只是个七品小官,比刘老太爷还要官低一级。
如果说刘翰林和刘夫人对刘老恭人起了杀心,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是王犟驴查出来的。
这是王犟驴在官场上打的第一场胜仗,他应该非常在意。
如果刘老恭人不管不顾把刘老太爷的事说出去,只要传到王犟驴耳中,不用皇帝下令,他也会一查到底。
王犟驴此人,把名声看得比命都要重。
“对了,还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史甲说道。
“什么事?”华静瑶问道。
史甲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小的在吏部查刘老太爷履历的时候,卷宗房的老司房说早年刘老太爷的履历文卷里还夹着一张礼部的文件,有一次搬动卷宗时掉了出来,因为涉及后宅之事,那老司房就多看了几眼,后来吏部清理积存卷宗,那张纸也不知道给清到哪里去了,但是肯定还在卷宗房里,就是他一时找不到。”
华静瑶骇然,在她看来,六部的卷宗房一定是井井有条,只要说一个名儿,立刻就能从架子上抽一份卷宗出来,分毫不差。
没想到竟然这么混乱!
“礼部查过刘老太爷的内宅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说看。”华静瑶问道。
史甲苦笑,道:“说是都察院的一位御史随员去贺州公干时,刘老太爷的发妻张氏找到这位御史,告刘老太爷不行夫妻之礼,停妻另娶。”
华静瑶正在喝茶,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还有这事?”
史甲也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位御史可能也有些不通世故,一道折子送回京城,把刘老太爷给参了。这事就转给了礼部,礼部详查之后,发现刘老太爷与发妻已育一子,这样一来,那不行夫妻之礼也就不存在了,且刘老太爷也只有一位发妻,没有妾室,更不存在停妻另娶之事,但是刘老太爷也确实因为此事受到影响,被罚了半年俸禄。”
华静瑶失笑,这位刘老恭人从年轻时就很骠悍啊。
不过,华静瑶也有些理解刘老恭人年纪越大,却愈发霸道的原因了。
显然,刘老太爷与刘老恭人夫妻不睦,而且是很不和睦,已经到了刘老恭人要找御史告刘老太爷不行夫妻之礼的程度了。
不过,夫妻之间有一方拒绝与另一方同房,御史连这种事也管?还有礼部,竟然仔细查过了?
华静瑶觉得,先帝那时定然也挺闲的。
第五二九章 管家
先帝是闲也好忙也好无论,对于刘翰林而言,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除非刘翰林脑子被发了洪水,否则他决不会用那锭建安十三年的税银来嫁祸别人。
官银本就少见,三十年前的官银就更少见了。
这锭银子无论是李少白主动上缴还是被强搜出来,都会引起注意,建安十三年广平仓发生的事,必然会被提起。
那案子流出的血虽然已经干了,但王犟驴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一旦查出刘老太爷是那案子的漏网之鱼,别说是与皇子的亲事,就是整个刘家,都要受到牵连。
刘翰林若是知道家里藏着这么一锭官银,他要么把这银子永埋地下,要么就是熔了重铸,不过后者的可能不大,要熔银子不是简单的事,很容易会被查出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现在这种情况。
对了,第一个要到小跨院搜查的是谁?不是尹捕头!
华静瑶想到了一个人。
她对尹捕头笑了笑,道:“抓人吧。”
尹捕头一怔,这已经抓了好几个,还要抓谁?该不会是要抓那位准皇子妃刘大姑娘吧。
他可不敢!
华静瑶显然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无奈地说道:“不是刘大姑娘,是刘管家。”
尹捕头松了口气,却又疑惑起来,这关刘管家何事?
那位刘管家,人可真不错,今天一直跑前跑后,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帮着找人,比刘翰林这个主家更懂事。
但是华大小姐让抓刘管家,尹捕头是一定要抓的。
不为什么,这是习惯。
尹捕头读书不多,但是他深深知道两件事,一是要想立功,就要跟着华大小姐;二是华大小姐吩咐的事,他若是不去做,那就别想立功了!
不过,出乎尹捕头的意料,刘管家见他来抓人,丝毫没有意外,一派云淡风轻:“来了,好,走吧。”
华静瑶的手里正反玩着那锭官银,看到刘管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不是刘老恭人的东西,而是你的,对吗?”
“对。”刘管家面露微笑,对于华大小姐的问话毫不意外。
“你不意外?”华静瑶问道。
“您能找上我,那就不意外了。”刘管家平心静气。
“敢问贵姓?”华静瑶又问。
尹捕头一头雾水,刘管家他难道不姓刘?
刘管家却含笑说道:“小可姓卫。”
“令尊昔年在贺州广平仓任职?”华静瑶问道。
“回您的话,昔年在贺州广平仓任职的人,并非家父,而是小可的祖父,祖父时任贺州仓的仓大使。”刘管家说道。
华静瑶颔首:“也是啊,已经过了三十年了,那应该是令祖而非令尊。”
“是啊,三十年了,小可终于等到今天了。”刘管家感慨道。
“这锭银子是你扔进小跨院的?”华静瑶问道。
“对,是小可扔的。”刘管家答道。
“这幅百寿图呢,是你从刘老恭人那里偷来的,还是刘翰林给你的?”华静瑶问道。
“回您的话,百寿图是刘老恭人的东西,是刘翰林交给小可,让小可扔到小跨院里,不过小可加了点自己的心思,多扔了一锭银子。”刘翰林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的年纪也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吧,你在刘家多少年了?”
“小可今年四十岁了,祖父行刑的时候,小可去看了。小可那时未满十三岁,皇恩浩荡,家中女眷和十三岁以下男丁皆不连坐,小可保住了性命,这锭官银经祖母之手交给母亲,后来又交给小可,祖父曾经告诉过祖母,这案子不是广平仓自己的事,广平仓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贺州府的官老爷才是主谋,广平仓的一众小吏只是替罪羔羊,可是官老爷们把证据清理得干干净净,祖父说的话没人相信,那位姓王的判官更是偏听偏信,认定姓刘的是寒门出身,知恩图报,正直无私。祖母求神拜佛,指望老天开眼,惩治恶人。可是她们到死也没有等到那一天,姓刘的全身而退,寿终正寝,他的儿子仕途平坦,官运亨通,于是小可不想再等了,小可便自卖自身,辗转几次卖到刘家,出身早就被洗得干干净净,任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小可的身份。”
说到这里,刘管家话锋一转,道:“小可并不是有意嫁祸给那几位租客,小可知道,只要这锭官银现世,一定会引起注意,而那几位租客也常平仓的案子扯不上关系,定然不会受到牵连。”
“嗯,这个我知道,对了,你查了这么多年,可有证据?”华静瑶问道。
“有,但此案尘封已久,小可”刘管家叹了口气。
“无妨,等到眼前这案子了结了,我让人送你到大理寺,若是大理寺不接,那我就送你到飞鱼卫,总会有人接下这个案子的。”华静瑶气定神闲。
她还就不信了,王犟驴那个不服输的性子,会眼睁睁看着飞鱼卫重新调查他当年揭发的案子?
即使当年的案子判错了,也要他自己推翻自己,而不是让飞鱼卫来打他的脸。
刘管家撩衣跪倒:“小可代表卫家谢华大小姐!”
“你先不用谢我,去到尹捕头那里,把昨晚的事情录了口供。”华静瑶说道。
“华大小姐请放心,小可会把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详详细细全部说出。”刘管家神彩奕奕,尽管当年的案子还没有重审,可是他已经看到了曙光。
半个时辰后,刘翰林和刘夫人双双被带到华静瑶面前,二人均是一言不发,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事不解,还请二位解惑。”
见两人依然不说话,华静瑶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刘老恭人这样一死,即使我们抓不到凶手,或者错抓了好人,可是刘大姑娘与二皇子的亲事,也一定会被耽搁啊,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得不偿失,难道你们连一年半载也等不及了吗?”
顶多再过一年半载,赵谦与刘彩书的亲事也就定下来了,说不定那时已经成亲了。
等到刘彩书真正做了皇子妃,再让刘老恭人死去,不是更好吗?
刘夫人目光涣散,万念俱灰。
第五三零章 不悔
刘翰林看了妻子一眼,终于开口:“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并不知情,夹竹桃杀人的方子,也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她一个内宅女子,岂懂这些?至于你问的那些,我只能说,我忍不了,也不想忍了。与二皇子的亲事,是内子应下的,我原本也不同意,其大为偶,我们刘家小门小户,小女中人之姿,高攀不起,即使勉强成亲,日后也不会平顺,还不如趁此做罢。到时陛下和太后,说不定也会为小女令指一桩好亲。”
原来如此啊。
看来刘翰林这个翰林侍读没有白当,整日在皇帝身边,摸清了皇帝的性情。
刘彩书与赵谦的亲事,虽然尚未下旨,但是刘彩书一早就被定下来,没有再与他人议亲,如果最终因为守孝的事,而做不成皇子妃,皇帝要面子,太后也不是不管不顾的人,他们定会另给刘彩书择一桩不错的亲事。
说起来,与其嫁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不如找个高门大户去做当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