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翰林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刘彩书愿不愿意。
“既然开口了”华静瑶勾勾嘴角,说道,“那就把昨晚的事详细说一遍吧,对了,刘翰林让刘管家往小跨院里扔砖头的事就不用说了,刘管家已经全都招了。”
刘翰林一怔。
原本永国公只是看守着他,却没有审问,现在华大小姐忽然把他和夫人带过来,他就猜到一定是有了证据。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证据会落到刘管家头上。
刘管家跟了他二十多年,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对刘管家的信任,甚至超过他的妻儿。
他想仔细问问,可是华大小姐显然懒得多讲,只是看着他,目光灼灼,就像等着扑上来啃噬的小兽。
“刘翰林,别客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反正这光天化日的,黑的也说不成白的,对吧?”
刘翰林哽住,他见过华三老爷,也见过昭阳长公主,这两个人一个如羊一个如虎,羊和老虎是怎么生出一只狐狸的?
“在下说了,此事与内子无关,是在下找她讨要夹竹桃的叶子,在下对她说,无论是花还是叶子均可,她不明所已,可还是照着做了。在下又让她用夹竹桃的花叶与山楂同煮,待到在下回来之后,把所煮糖水取走,奉给了家母。”
华静瑶没有指出他这番话里的漏洞,而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后来呢?你为何又要掐死刘老恭人的,是唯恐她没有死透?”
刘翰林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冷笑一声,道:“那时家母已经断气,在下只是不想让人看出她是中毒而死罢了。”
华静瑶表示很佩服,好奇地问道:“我猜令堂一定是搬出广平仓案的事,来威胁于你,你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对吧?”
刘翰林心头大骇,他惊愕地看向华静瑶,那份勉强维持的从容冷静全都不见了。
“你,你,你说什么?休得胡言,无稽之谈!”
华静瑶啪啪啪地拍着手掌,笑道:“好,很好,隔了一天一夜,刘翰林依然这般生气,显然,常平仓的那案子你早就知道,你不想被人提起,无论提起这事的人,是刘老恭人还是我全都一样,若非此时此刻,你被控制起来,说不定你也会像对付刘老恭人那样,冲上来把我掐死,对吧。”
刘翰林咬牙切齿,目光阴郁,却紧闭起嘴巴。
刘夫人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她看向华静瑶,惨然一笑。
“你别逼他了,他这些年过得太苦了,那案子与他没有关系,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老太爷那时要还债,还不清的人情债,全都是银子啊,他与老恭人夫妻不合,却也没有找什么外室,他哪有多余的银子啊,他只是常到一家小酒馆里喝闷酒,那小酒馆里的老板娘有几分颜色,老恭人知道以后,去砸了人家的铺子,划花了人家的脸,弄得人家身败名裂,她依然不解气,竟然告到御史那里,老太爷无奈,只好对张家予取予求,后来就有了常平仓的案子,待到礼部查完之后,老太爷的前程也没了。这事我们原本是不知道的,是老恭人说的,老恭人隔三差五就会说一遍,下面的人不知道,可我们却是知晓的。我们提心吊胆,生怕有朝一日,老恭人的那番话就会传扬出去,呵呵,现在不用怕了,再也不用怕了,多好,多好啊。”
华静瑶问道:“所以你一早就想要动手了,所以你才会养了那几盆夹竹桃。”
没等刘夫人开口,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刘翰林就大声说道:“不是,那只是巧合而已,是有一天我听她说起她种的夹竹桃开花了,才知道原本我们家里也有这种花,我读过很多杂书,深知夹竹桃的毒性,我没有告诉她,是怕吓着她,她胆子小。”
刘夫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刘翰林的目光中满是缱绻:“傻子,你以为你把这些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能独善其身了吗?这是死罪,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夫君,新婚时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你忘了吗?我说我要与你共进退,我说我要与你生同衾死同穴,这些你忘了,我可没有忘,华大小姐说得没错,我之所以会养那几盆夹竹桃,就是为了昨日,你苦,我苦,这些我全都能忍,可我忍不了她那样祸害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要杀她,我就是要杀她,即使你不动手,我也会杀了她,我不后悔,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悔!”
这时,门外响起女子的哭喊声:“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
刘夫人看向华静瑶,苦涩一笑:“是小女,小女无辜,还请华大小姐替我们美言几句,不要祸延于她,可惜我还是没能保住她,原本想让她嫁进皇子府的,唉,那也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夫君并不满意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我太过短视,我错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她找门更靠谱的亲事,远远嫁了,远离京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第五三一章 搭伙过日子
大周律:凡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已行者,皆斩。已杀者,皆凌迟处死。
刘翰林弑母,凌迟是跑不了的,刘夫人是斩刑还是凌迟,就要看刑部如何定罪了。
刘翰林和刘夫人,这两人罪无可恕。
但是依大周律,刘家其余人等不会受到诛连。
刘大公子的仕途恐会受到影响,倒也不至于丢官,但是丁忧三年之后,能不能顺利复职,这就难说了。
至于刘彩书,她身为未嫁之女,至少也要守孝三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刘翰林和刘夫人被带去顺天府,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华静瑶听到刘彩书压抑的哭声。
骆四姑娘站在华静瑶身后,喃喃说道:“刘大姑娘真可怜,以后可怎么办啊。”
华静瑶转过身来,问道:“你以后想好怎么办了吗?”
骆四姑娘一怔,眨着大眼睛,不解地问道:“什么怎么办?”
“若是你不急着嫁人,以后咱们两个搭伙,如何?”华静瑶双眼亮晶晶看着骆四姑娘。
骆四姑娘连忙摇头:“不嫁人,我不急着嫁人,哎呀呀,就算嫁人了也能搭伙,真的,除了验尸,我还会下棋,会骑马,会蹴鞠,对了,我投壶也很厉害。”
华静瑶忍俊不止,她伸出雪白的手掌,道:“那就说定了,咱们从今天开始正式搭伙过日子。”
“好!”骆四姑娘也伸出手,迎上华静瑶的手,两个人两只手击在了一起。
三步之外,沈逍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意思,两个姑娘要搭伙过日子?
骆四姑娘不肯嫁给大皇子,就是为了要和华大小姐一起搭伙?
“瑶瑶。”沈逍沉声说道。
华静瑶随口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沈逍的声音。
她微微有些诧异,沈逍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提醒道:“你还在孝期,在外面不便太久。”
言外之意,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该回府了。
骆四姑娘也想起这事了,对啊,华大小姐还在孝期。
这姑娘心思单纯,没有多想,连忙说道:“是啊,这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你快回府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好,咱们一起走,对了,你是怎么来的,要不坐我的马车吧。”华静瑶说道。
“好啊,我们一起走。”骆四姑娘开心地说道,她可太太太喜欢华大小姐了。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出了刘府,要上马车时,华静瑶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郑婉?
刘府门外有很多看热闹的人,郑婉也在当中,原本是戴了幂篱,可是她可能是嫌隔着幂篱看不清楚,就在刚刚的那一刹那,郑婉撩起幂篱上的面纱,恰好就撞上了华静瑶的目光。
华静瑶先是一怔,接着便想起来了,她好像听谁说起过,咏恩郡主带着女儿从隆安王府搬出来后,就是在住在西华胡同的一处宅子里。
今天她来得匆忙,之后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刘家和咏恩郡主还是邻居。
坐到马车上,骆四姑娘便现了原形:“你和永国公是不是很熟?”
华静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嗯,很熟。”她说道。
骆四姑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你的小字叫瑶瑶。”
华静瑶翻个白眼,天理良心,她也不知道沈逍为何忽然会在骆四姑娘面前叫她这个,以前好像也没有这样叫过吧,谁知道那人是抽得哪阵风。
“我叫华静瑶,小字叫瑶瑶,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也可以叫。”
“真的?好,那我叫你瑶瑶,你也别总是叫我骆四姑娘了,我家里人全都叫我茜儿。”骆四姑娘高兴地说道。
“好,那我也叫你茜儿。”华静瑶笑着说道。
沈逍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在长公主府的马车后面,隔了四五丈,他还能听到马车里传来的笑声,两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张扬。
好不容易盼到华静瑶把骆四姑娘和小珂送到建明伯府,沈逍这才催马上前,隔着车窗和华静瑶说话:“稍后我会去顺天府,问问刘翰林,关于那幅百寿图的事。”
“好。”华静瑶说道。
“这案子事关刘家,刘家毕竟是与二皇子议过亲的,宫里也要说一声,我去说吧。”沈逍又道。
“好。”华静瑶说道。
沈逍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以往华大小姐不是惜字如金的人啊。
“建安十三年的案子,我想亲自去见见王大人。”
“好。”华静瑶说道。
沈逍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道:“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华静瑶想了想,拍拍脑袋,瞧她这记忆,她还真有话要对沈逍说。
“对了对了,你把大柱子借给我行吗?我包吃包住,若是你觉得这样还不够,我也能给工钱,多少合适,你说个数。”
沈逍
“你要借大柱子?它能做什么?”沈逍问道。
“它能帮我破案啊,上次锣鼓巷的那个案子,你没在京城,就是大柱子找到那条留有证据的破褥子的,它劳苦功高,案子破了以后,我都忘了重谢它了。”华静瑶叹了口气,她这个孝期啊,太不方便了,所以很多事情只能想一想,不能亲自去办,所以一转眼就给忘了。
“你也说了,上次我不在京城,我现在回来了,你不用再借大柱子了。”沈逍心里酸溜溜的,他想起刘老恭人喝的那碗加了山楂的桃隐。
“要借,它比你”华静瑶想说大柱子比沈逍好用,又觉这样说好像不太好,连忙改口道,“你现在是国公爷了,陛下经常给你派差事,我总不能像以前那样,有案子就把你叫出来,会耽误你自己的事,大柱子就不一样了,它又没有其他差事,随叫随到,不,如果你把它借给我,走到哪里我都能带着它,大柱子很有本事,不应当被埋没在国公府的后宅之中。”
后宅?
他的国公府里没有女主人,哪有什么后宅,有女主人的府第才配有后宅,他那个窝,不配。
“大柱子有自己的事,它很忙。”沈逍说道。
“它有什么事?”华静瑶奇道。
“国公府后巷里有好几只狗,大柱子喜欢和它们一起玩,它若是跟着你了,就没有朋友了。”沈逍恨不能现在就回到国公府,把大柱子揍一顿,他不在的时候,这畜牲瞒着他做过什么事?
第五三二章 想起来了
华静瑶没想到,沈逍居然以这个理由来拒绝她。
“我以为凭着你我的交情,你不会拒绝我呢。”华静瑶有点沮丧。
沈逍也没想到,他和华大小姐的谈话竟然谈到这个地步。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不是拒绝你,我是大柱子毕竟只是狗,它不会说话,而且,它也没有读过书,不懂医理,更不懂药理,比如这次的桃隐,大柱子能闻出来吗?不能吧,到时你还是要找我过来,所以有没有大柱子都一样,对吧?”
沈逍搜肠刮肚,他已经从华大小姐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对他的失望。
“这也可以啊,平时我带着大柱子一起查案,遇到有难度的,就像今天这种情况,再让人去请你,我保证不会欺负大柱子,而且顿顿都有肉骨头吃。”华静瑶就差指天发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