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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医不可攀 福禄丸子 7203 2024-06-30 11:26

  ☆、第13章 相濡以沫

  来都来了,干脆就在这里吃点东西。

  莫澜随便找了张露天的桌子,等她点的盐水花生和烤串儿上桌。

  她抬头张望,好多年没来,这里还是叫那个店名,但招牌换过又旧了,餐牌还是永远油腻腻的,卷着边儿,东西全都涨过价,但依旧亲民实惠。点菜和端茶倒水的小妹已经换了不知第几茬,在烟熏火燎的烤炉前忙活的却依然是老板本人,让她想起《泰囧》里做葱油饼的王宝强最经典的台词:秘方就是我亲自做。

  这里的卤味也很好吃,尤其是卤的猪下水,处理得很干净,吃口特别香。

  以前白天路过的时候时常看到老板娘在厨房用一盆水、一盆盐和一盆面粉揉洗猪大肠。这么多年过去,老板还是原来的模样,老板娘却变富态了,坐在柜台后头收钱催单,想必已经不必亲自动手洗猪场。

  不见得是多么体面的生意,她却羡慕这样相濡以沫的平凡夫妻。

  程东走到店门口的时候,莫澜点的盐水花生刚刚上桌。她专注地动手剥花生喂进嘴里,没有留意周围。

  她怡然自得,程东倒怔住了,实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莫澜见到他却没有特别惊讶,笑了笑并朝他招手,说:“这么巧,你也过来吃夜宵?”

  相请不如偶遇,程东在她桌旁坐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莫澜指了指盘子里的东西:“就想念这一口儿,别的地方都吃不到。”

  烤串儿里有肥肠,是卤透之后再烤的,炭火让已经被卤香由里到外包裹起来的肥肠带了一点烟熏的味道,吃到嘴里有点像小时候过年吃腊肉和排骨时的隆重感。加上辣椒和孜然的加成,这种刺激从口腔很快深入到血液里,夜间对食物的渴望就从这一口下去的惊艳开始。

  有肉,有鸡翅膀,有肥肠,再配一碟小清新的盐水花生,这样一顿夜宵还有什么不满足?

  现在多了一个人,莫澜豪气地朝店里的伙计扬声道:“再来二十串羊肉,十串肥肠!”

  程东说:“不用帮我点,我吃不下。”

  “客气什么,难不成你还减肥?”她故意眼神轻佻地打量他,“我觉得不用啊,前不久刚看到上半身,挺好的,很匀称。你要觉得腻,肥肠留给我好了,你吃肉就行。”

  他已经习惯她胡说八道,淡淡地说:“不管腻不腻,这些东西都要少吃。而且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就不怕肠胃受不了?”

  莫澜手撑着下巴看他:“你来这儿不是吃东西的吗?那你来干什么?”

  程东沉默了一刹,对服务员说:“来两瓶啤酒。”

  莫澜笑了:“这才对嘛,我请你吃肉,你请我喝酒,有来有往,谁也不欠谁。”

  这话多少有点孩子气。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走到今天,他们已经很难真正互不相欠了。

  莫澜喝啤酒不喜欢用杯子,直接拿酒瓶跟程东的碰了一下,说声“敬你”,就仰头灌了一大口。

  程东却不喝:“敬我什么?”

  温凉的酒液从喉咙淌过,抚平了她原先心头的那些焦躁。她扬扬眉毛,也想不到什么贴切的说辞,信口道:“唔,敬你……就当致青春吧!”

  是的,青春。他第一次带她到这来吃东西时他还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不吃什么,装作老道却又有点忐忑地把每样东西都点了一遍。

  肥肠是最先上桌的,他就更忐忑了,生怕她挑剔说不吃这个,甚至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不是一定要请什么人吃饭的,照他那十几岁时的心性,说不定会直接起身甩脸子走人。

  可她什么都没说,等到点的菜都上齐了,才问了一句:可以吃了吗?

  油滋滋的肥肠隐没在各式各样的烤串儿里不再显得那么可疑,却成了当天最受欢迎的主角。他有点意外地盯着她瞧,她就笑:“你看我干什么,怕我吃穷你?”

  “不是,只不过……女生很少吃这个。”

  “谁说的,偏见!”她辣得直哈气,还眼明手快地抢走了他面前的最后一串肥肠。

  这样的友谊有点奇怪,他甚至都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带她来吃饭,但她似嗔似笑的表情却定格在他的脑海里。

  即便是现在坐在她面前,他仍然能看得见她脸上那样生动的表情,仿佛时光流去,她在他记忆里却是永恒的。

  但也仅仅是在记忆里了。

  烟熏得他眼睛有点酸胀,只好拿起酒瓶也喝了一口。

  他们心中所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然而坐在一起却没什么话好聊。

  莫澜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有话跟我说?”

  一瓶酒已经喝掉大半,程东却越来越清醒。他是想问她,当初送来的那个信封里,她是不是还放了一封信,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她有话不肯当面跟他说,就算要写信也可以发短信、发邮件给他,为什么送到他家里去?他发誓当时不知道她来过,否则一定不会错过两个人最后一面。

  那之后,她就启程去了英国,很多年没有音讯。

  可他现在却问不出口,喝醉了倒好,意识越清醒越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果问了,他都可以料想到她的反应,一定是不屑一顾地撇唇一笑,把这当成是已经过去的事,提都不愿再提。

  那就成了他一个人的执念了。有的事应该让它过去,有的人应该学会忘记,为什么会过不去又无法忘记……他的自尊都不愿意让他想明白这个答案。

  莫澜却误以为他是因为那天在食堂吃饭的事想要跟她道歉,笑道:“哎呀,行了,我又没逼着你说对不起。你会误会也很正常,毕竟我妈留了什么东西给我你也不知道。那张饭卡本来在她过世之后就该由医院收回去的,他们大概是忘记了吧,我就一直留着了。现在时不时往医院跑,偶尔用用,倒也挺方便的。”

  她避重就轻从来都是高手,程东没吭声。

  莫澜说:“我回来以后去公墓看过我妈妈。我不在的这几年好像一直有人去为她扫墓呢,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程东仰头喝酒:“我怎么会知道。”

  “奇怪了,我家在南城又没什么像样的亲戚,难不成是医院的领导或者旧同事?也不会啊,当年我妈出事儿的时候他们可是一个个都生怕摘不清呢……”

  “莫澜。”程东打断她,“你是不是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才非要跟医院作对?”

  “没有啊,你觉得我像那样的人吗?”

  程东无声地看着她,答案不言而喻。

  她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年她妈妈的事给她的冲击太大,过早尝尽人间冷暖,有时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莫澜只笑了笑:“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不明白。随你信不信吧,我不管代表谁打官司,都没有报复的意思。你不能理解法律的要义,可能就跟我不懂人体解剖是一个道理。我不强求你什么,但至少别把这些跟我妈妈的事儿混为一谈。当年的事我只替她不值,活着多好啊,什么事儿熬不过去呢,为什么要寻死?”

  她喝光了瓶子里的酒,还觉得不过瘾,又扬手道:“老板,再来一瓶啤酒。”

  程东看着她:“你不能再喝了。”

  “谁说的,我这才刚开了个头,你让我喝尽兴了,否则不上不下的,回去又难受。”

  想想她从十六岁开始肆意妄为,可真正放开怀抱好像都是在程东面前。他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呢,对她好的时候让她弥足深陷,对她不理不睬也让她不能自拔。或许是她从没真正走出来过吧,她这孙猴子,怎么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程东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既然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他起身去买单,老板娘还认得他,一努下巴:“新的女朋友啊?行了行了,那瓶酒不收你的。以后带她常来啊!”

  程东笑了笑。也许莫澜变得太多,老板娘都认不出来了,其实他从来没带其他女孩子来这边吃过饭。

  没变的人大概也只有他。

  他付完钱要走,却见莫澜佝偻着身子伏在桌上,五官痛苦地拧到一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她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捂着胃,虽然挺难为情的,但还是不得不告诉他:“我……我胃疼。”

  程东长长吁了口气,他刚才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从来就不肯好好听他一句!

  “起来。”他伸手拉她胳膊,“趁着还没疼到不能走,我送你到医院去。”

  “我不要去医院。我就是吃多了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程东耐着性子说:“你能有点医学常识吗?要是肠胃炎,你趴在这儿变成灰也不会好的。”

  莫澜快哭了:“谁要变成灰了,你别咒我行不行?我就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不要去医院,这点小毛病去什么医院呐!”

  ☆、第14章 不速之客

  她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程东蹙眉瞪了她半晌,像是想起什么,说:“跟我去医院,症状不严重的话,不一定要打针。”

  “谁、谁说我怕打针了?”

  “对,你不怕,那现在就跟我走。”

  莫澜垮下脸:“真的不用打针吗?那光是开药的话,你也是医生啊,告诉我要吃什么药,我去药店买不就行了?”

  好吧,她认怂。可能是天生对疼痛敏感,又从小跟着当护士的妈妈值班看了太多小朋友打针鬼哭狼嚎的情形,她对打针真的有发自内心的恐惧。中学时集体打防疫针,她宁可缺席不去上课也不肯去医务室,最后还是被程东给揪回来,冷着脸问:“你不想拿毕业证了?”

  后来结婚前她得了一场重感冒,不得不输液,他把他值班的床让给她睡,哄着她、守着她,很温柔地用手摸她的额头,轻声说:“快点好起来,你不想穿漂亮的婚纱了?”

  这样的小事瞒不了最亲近的人。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他在这些事上的体贴足以溺毙沉浸于爱情中的女人,然而等到针锋相对时,她总感觉好像被人拿捏住了弱点。

  她不服输也没办法,生理上的不适让她想要强也要不起来,再这么绞痛下去,她大概真要迈不开步子了。

  程东只得妥协,扶起疼得直抽气的莫澜:“跟我来。”

  没多远的路程,他还是打了个出租车把她塞进后座。下车的时候莫澜疼得有点恍惚了,弯着腰问:“你带我来这是哪儿啊?”

  片刻异样的安静过后,程东讽刺道:“你才离开几天,连这儿是哪里都不记得了?”

  她这才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她跟他婚后住的地方。

  她怎么能想到他会带她到这儿来呢?她以为他早就把这里给卖了。

  程东说:“药店关门了,你又不肯去医院,先在这里休息,吃完药再走。”

  当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买新房打算结婚的时候,看的都是附近的楼盘。离吃夜宵的这条小街很近,离岐门中学也近,周围的环境全是他们熟悉的。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甚至连进门之后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变化。虽然是内饰是开发商统一精装修的,但这屋里从窗帘到地毯,从锅碗瓢盆到墙上一副小小的装饰画,都是她跟程东亲自去挑选采买的,倾注了两人的心血和感情。所以再冷不防回来这里,她就像被拉入回忆的漩涡,不得不倚在墙边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程东给她倒了杯水:“你坐一会儿,我给你拿药。”

  不仅是陈设,连那个总是装满常用药的家用药箱也照旧。

  他把手放到她跟前,掌心里是两粒小小的白色药片。

  “温水吞服,每次两片,早晚各一次。”

  他慷慨地把整瓶药都给她了。她伸手接过,碰到他的手掌,干净温暖,却只是跟她轻轻一触就很快收回。

  她牵了牵嘴角:“你还住这里?”

  他不答,命令道:“先把药吃了。”

  在医生面前,吃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乖乖把药片吞下去,程东接着说:“还有一种药,过半小时再吃。”

  “还要吃啊?”她有点无奈,“我撑不住了。”

  不知是困还是累,她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病痛就全部消失了呢。

  “那你就躺一会儿,到时间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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