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她煮了一锅鸡汤挂面,放了两颗鸡蛋和小青菜,两个人吃得酣畅淋漓。莫澜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扔开碗筷,往沙发上一摊:“啊……好饱!”
小优拉开冰箱问她:“要吃点餐后水果吗?有甜橙、红提、猕猴桃……”
莫澜看着塞满冷藏室的食物,诧异道:“这也是程东买的?”
小优挑了两个猕猴桃,每个拦腰剖开,拿两个勺子跟莫澜一起挖着吃。边挖边说得有几分语重心长:“我以前觉得他对你挺苛刻的,还纳闷你当年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没想到那都是伪装啊,实际上是这样温暖居家的style。说实话,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比较适合你,细心体贴,可以好好照顾你。”
莫澜眼都不抬:“你现在是吃人嘴软吧,当然帮着他说话。”
“那你又不肯告诉我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当然只好根据自己看到的来做判断了。”
莫澜想了想,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小优,你要记住,将来找男人,唯一要确定的就是他对你的感情。你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百分之百纯粹,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小优笑了笑:“大概每个人追求的都不一样吧,我倒觉得,我喜欢的人只要愿意跟我在一起就好,其他都不重要。我以前看心理医生,人家还像模像样地说我这样的女生容易爱上渣男呢,哪怕对方一次次冷漠地伤害我、利用我,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关注,就像我从小想得到父母的关注和认可一样,而他们的‘爱’就是那样的。你知道吗?我觉得他说的对。所以我宁可单身一个人,至于将来会遇到什么人,是喜欢我的身体还是内在,是可怜我还是被我感动,或者是出于歉疚、崇拜甚至控制欲……都没关系,只要是那个人就行了。”
爱情的定义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论。有人想要一杯高纯度的伏特加,她却只求一杯能入口的杂酒。
莫澜轻拍她的手:“你一定会遇到珍惜你的那个人。”
“你比我好运,澜姐,你已经遇到了。”
…
好多天过去,莫澜手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小优这句话还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她也明白程东就是真命天子,这世上没有比他更适合她的人,可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不也注定是一种遗憾?
程东没再出现过,也没有电话打来,她有时站在窗边看着从他那里拿来的那盆小小的乙女心,心想或许他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
莫澜到律所点卯,发现今年的业绩已经超额完成,剩下的时间只要把应收的账款催收到位就行,她可以轻松一段日子了。
律所的老主任找她谈话,有意来年升她做权益合伙人。莫澜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手机app里的度假套餐,考虑是不是趁新年的工作没开始先出去旅游一趟散散心。
海边泡腻了,日本欧洲都去过了……冬天还是去温暖的地方比较好,她在赤道回归线附近划了一圈,最后选定了柬埔寨。
古老又神秘的国度,一点点危险元素,没有比这个更吸引人的了。
老主任见她看柬埔寨的风光资料,笑说:“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这些地方,小孟他们当初也去过。”他检察官出身,在市检工作将近二十年才出来经营律所,曾经是孟西城的前辈,到今天还称呼他小孟。
也好,说不定大叔能给她一些实用建议。
她开始认真做功课准备行程,给小优也订了酒店机票,让她跟她一起去,算是犒劳她这一年来的辛苦工作。孟西城听说她们两个女孩子打算去柬埔寨自由行,也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约好出来见面聊聊他的见闻。
没想到莫澜却突然接到钟稼禾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精神饱满:“小莫啊,今天有时间吗?说好了请你吃饭的,谢谢你上回在荔河救我一命。”
他回南城了?扭伤的脚好了没有?莫澜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回去,只抬手看了看表:“今天?”
“是啊,你不方便吗?”
“我晚上已经约了人。”
“噢,这样啊……那下午呢?喝个下午茶也行啊,最要紧的是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要给你,搬来搬去挺不方便的。”
莫澜本来也没想真的吃他这顿饭,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不去了。她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说了个地点,道:“下午四点半见。”
他们约在长安的咖啡馆,离她待会儿要去见孟西城和小优的餐厅也不远。几天不见,钟稼禾果然气色好了,腿脚也利索了,在她对面坐下,笑道:“这地方不错,我在医院上班那会儿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方便的小店?”
“刚开的。”莫澜招手叫服务员,长安亲自跑过来招呼她。
“热美式和草莓松饼。”她言简意赅地点完单,钟稼禾只要了一杯乌龙茶。
时间有限,他也不绕弯子,坦诚地说:“小莫啊,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想谢谢你,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在荔河你又救我一次,我想这也许就叫做天意。所以这回说什么我都得把这句谢谢说出来。”
长安冲的咖啡很香,莫澜端起马克杯挡住大半张脸:“不用客气,换做是其他人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会这么做。”
钟稼禾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止是这次。”
“我说的也不止是这一次。”
钟稼禾不愿再跟她打机锋,敛下眸色道:“那……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程东一次机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荔河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们肯定都还放不下对方,看阿东就明白了,我从来没见他沮丧伤心成那个样子。”
莫澜笑容涩涩的:“是吗?我以为是他不肯给我机会。过去的事,是他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坎。”
“我去跟他说。”
莫澜还是摇头,并不想多谈,站起来说:“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晚上还约了人。”
“哎,等一等,我准备的礼物……”
她像没听到,急匆匆地往外走,刚推开咖啡店的门,就看到了程东。
☆、第34章 醉里不知年华限〔1〕
外面下起小雨,他手里拿着伞,但不知怎么搞的,发丝和肩头都还是沾了雨水,看起来有点憔悴,在台阶下也不知站了多久,仿佛就等着她出来。
“你又要走了,是不是?”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莫澜有短暂的错愕,却只当作没听到也没看到,绕开他就要走。
钟稼禾追出来,看见程东终于松口气笑道:“啊,我带的礼物来了,赶得真及时。哎呀,怎么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去啦,你们聊啊,你们聊。”
说着他抽走程东手里的伞撑过头顶,大步迈进雨里。
雨势渐渐大了,程东对莫澜道:“能不能进去聊两句?”
她只好又退回咖啡馆,还是刚才那个位置,对面坐的人换成了程东。
长安见她回来,程东也来了,很高兴,跑过来问他们:“下雨了是不是?没关系,你们在我店里躲雨,我请你们吃下午茶。”
店里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很英式的三层骨瓷盘点心配伯爵茶或拿铁,长安免费送给他们品尝。
莫澜问:“你这样做生意,不会亏本吗?”
“可以赚到一点点钱。”长安脸红,连忙解释道,“这个不是每个人都送的,敬之说你们帮了他很大的忙,我想谢谢你们才请你们吃。”
莫澜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你知道我们帮他的是什么事吗就代他谢我们?”
长安诚实地摇头:“不管是什么,你们都是帮敬之。”
莫澜不吭声了,程东这时才说:“谢谢你长安。”
她蹦蹦跳跳走开了,莫澜说:“难怪小优说,她这样的人反而比较容易快乐。”
她这话像是自言自语,程东却听进去了。她说的对,或许有的事本来就很简单,发生得极其偶然,是他们想得太过复杂,所以才那么不快乐。
他看着她,似乎酝酿很久,才沉声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莫澜扬眉:“哪天的事?”
“那天在荔河宾馆。”
莫澜嗤笑:“怎么,后悔了,当时你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炬:“莫澜,你不要总是曲解我话里的意思。我从来没后悔过跟你在一起,很多年前不后悔,现在也不会后悔。”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莫澜这才稍稍软化了些:“那你道歉干什么?”
又斟酌半晌,他才说:“那天有没有弄疼你?”
他一开始明明是冲着确认她有没有受伤去的,结果发生那样的误会,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又亲又打;他被妒火烧得只剩最原始的冲动和占有欲,知道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还硬来,等到平静下来,再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都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是医者,却伤害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偏偏连嘘寒问暖都不能。
莫澜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然也没被人公然大喇喇地问过这样的问题,脸上也飞起红晕,错了错牙道:“你说呢?”
“对不起。”
“你要是只为说这个,可以不用说了。”
她心里窝着火,虽说爱情来来去去不过我爱你、对不起和没关系,但假如她跟他除此之外真没其他话好说,她还是趁早从这种悲哀的困境里抽身比较好。
她作势起身,却被程东拉住:“你又要走了,这回又是走到哪儿去,又要去多久才会回来?”
她莫名其妙,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刚刚在门外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看一眼墙上的时钟,离晚饭约定的时间只有半个钟头了,于是她毫不含糊地说:“我晚上还约了孟检他们,再不走要迟到了。”
她发现男人比女人还善妒,在他面前提起孟西城总是特别管用,他果然神情萧瑟地松开了手。
外面雨还在下,她没带伞,顶着包包冲进雨里,看到有人跟她一样狼狈地弓着身子从眼前跑过去,又有那么一刹那的茫然。
胳膊被人从后面猛地带了一下,她回过头,程东就站在她身后,淋着雨,声音也像浸透了雨水:“你为什么都不肯听我把话说完?”
她看着他气急的模样,仿佛看到高考放榜的那一天,他也是从台阶上跑下来质问她:“你不是说跟我一样要报上海的吗?为什么没有报?”
她淡漠地往前走:“我分数不够。”
程东冷笑:“撒谎!”
名校分数线也分大小年,那年她的分数便是报复旦也足够了。
她终于停下脚步:“我读不起,可以吗?南城也有重点大学,法学院排名在全国都名列前茅,我何必要舍近求远?”
他一定要理由,她就给他理由,哪怕看到他受伤也不要紧。长痛不如短痛,他应该知道青春的誓言都不算誓言。
那天好像也下着雨,他手足无措站在雨里有点狼狈的模样一直深深印刻在她脑海中,跟现在眼前的这个程东渐渐重合起来。
“我知道老师今天约了你,天气预报说下午会下雨,我猜你一定没带伞,就到你们律所楼下去接你。唐小优说你最近白天都在办公室,可我到那里的时候前台说你从今天开始休假,可能要离开好一段时间。你知道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他拽着她的手臂,用力得指尖都微微发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的工作他不谅解,他就学着谅解;她痛了哭了,想听他道歉,他就道歉;她遇事喜欢独处的空间,他就给她空间……可到头来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的迹象,她反而又要走了。
这一走又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五年呢?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补偿什么才去救人,当年的事我也不怪你了。”他忽然感到灰心,语气反而变得坦然,“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就不怪你了。”
天色越来越沉,雨丝也越来越密。路边有车子飞快地开过去,水花四溅,空气中连汽油的味道都是潮湿的。
他已经没法再说的更多,转身回到自己的车子上,砰的一声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然而旁边的副驾驶座上很快也坐上来一个人,呼吸里有草莓的香甜和咖啡的清苦,看着他说:“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程东把头扭向一边,视线落在窗外。
“问你话呢,你说不再因为当初钟老师的案子生我气了,是不是真的?”
程东还是不答,她就不问了,手却缠上来,抚着他的胳膊,小蛇似的游进他的掌心,握住。
“我离开几天只是去休假,打算去柬埔寨旅游一趟。那边暖和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冷。”她的手在他掌心摩挲,掰着他的五指把玩,低着头说,“你要是也有时间,我就帮你也买张机票,酒店都不用另外订了,跟我住同一个房间,怎么样?”
或许是住同一个房间的提议太妙,程东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莫澜看个侧脸就知道他要怒还是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