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脸色变了变:“所以你是故意让我来做决定?”
莫澜看着她:“难道不应该吗?我尊重你是程东的妈妈,是他的家人,但说到底我在乎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我被逼到那个份上,眼看要失去程东,当然什么都要试一试。选择不该是承受,而应该是承担,对你,对我,对程东,都是一样。”
秦江月胸口起伏着,捧起茶杯喝水,才慢慢把情绪压制下去。
“你刚出院,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太过激动。”莫澜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千方百计要阻止程东跟我在一起,真的没那个必要。他不是小孩子了,内心比你想象得要强大的多。以前你可能觉得我配不上他,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努力了很久要变成更好更优秀的人来靠近他,当年甚至发誓不惜一切保护他,我也做到了。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我并没有打算改变这个事实,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在乎的只有程东。这几年我一个人在外面飘来飘去也想得很明白了,所以我这回不打算放手,拼了命也要爱他、跟他在一起。我不会伤害他,你可以放心。”
秦江月道:“我只想确定,当年你隐瞒的事,现在也不会对他说。”
莫澜笑了笑:“这你也可以放心,不过程东不是傻子,他也早就怀疑了,难保不会自己查出点什么来。”
“那就是他的事了。他自己查,跟从你嘴里听说,完全不一样。”
秦江月站起来要走,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他晋了职称,明天要跟同事聚餐,你知道吧?”
莫澜点头。
“他一定叫你一起去了?”知子莫若母,秦江月并不是一点都不了解儿子,“我跟老钟也会去。别的场合都算了,但三年前的事明面上毕竟是闹成了那个样子,我不希望明天大家因为你在场而尴尬,你明白吗?”
莫澜当然明白,但倔强地问:“说不定程东和钟老师都不介意呢?”
“他们不介意,其他人也会议论!”她拔高了音调,耐着性子解释道,“阿东这么年轻就晋升副高,背后多少眼睛看着,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揪小辫,人言可畏你懂吗?三年前的事,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走出来,我不想再看他经历一次!”
其实莫澜也不想,她也知道程东是有些急了,匆忙间要把她带回生活圈子里,大概是害怕再次一败涂地的伤害吧?
她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办公室里有不同寻常的热闹,老主任乐呵呵地叫她:“莫澜,孟检来了,快问问他有没有给你带礼物。”
孟西城依然西装革履,儒雅沉稳,一段时间不见似乎晒黑了不少,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朝她笑:“好久不见。”
莫澜勉强牵动唇角:“你回来了。”
“快过年了,赶回来写总结。”
“不是赶回来吃尾牙和参加团拜吗?”
孟西城轻轻敲她头:“八荣八耻听过吗?现在都提倡勤政节约,我们内部是一顿聚餐都没有。不过我们处今天跟你们所有场球赛,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
“好啊好啊,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玩玩,别像我们似的整天坐在办公室。莫澜你下午也去给比赛加加油,晚上跟孟检他们一起吃顿好的。”老主任看好这对郎才女貌的年轻人,月老上身似的,在旁边一个劲儿鼓动他们出去。
莫澜皱了皱眉头:“今天?”
“是啊,你没见孟检专程跑一趟吗?”
孟西城问她:“晚上有事?”
“噢,没有,本来有点事,取消了。”她踟蹰再三,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
检察官跟律师们的篮球赛每个月一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旧年的最后一场收官战。打球是次要的,球场上热络轻松的气氛才是新年所必须。也只有到这一场球,看台上才有这么多观战的女生――有的是家属,有的是女同事。
莫澜几乎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她已经过了做啦啦队的年纪。
“小优呢,怎么不见她人?”
她最近真的是有点心不在焉,自己的助理去了哪里反而要问其他人。
“她今天出去了,好像到哪个医院去了,说是有个什么材料要查。”
莫澜点头,也没多想。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来电显示是程东。
她顿了一下,还是接起来:“喂?”
程东值完白班,从住院楼出来,打电话问道:“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接你。”
“对不起啊,今天单位有事,我不能去了。”
程东停住脚步:“为什么?我们昨天说好的。”
“我们没说好,我只是说会考虑。”莫澜尽可能使自己表现得自然,“年底了应酬什么的也很多,我今天真的没法过去。”
“澜澜……”
“莫澜,到这边来坐!”孟西城在看台一侧的声音打断了程东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莫澜不想在电话里多解释,匆匆说了句我先挂了,就挂断了电话。
☆、第43章 当时花前风连翩〔5〕
她走到孟西城身边,看到他换好的运动服,忍不住调侃:“真没想到啊,大叔你还能上场打球?”
“别小瞧人,我当年代表学校打比赛的时候,你还没学上幼儿园呢!”
她嘁了一声:“现在好像不是倚老卖老的时候吧?”
孟西城笑了笑:“那你就老老实实在看台上坐着,看看我的实力。”
“好啊,别太拼了,小心受伤。”
她转身坐上看台,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想到程东,心思仍然摇摆不定。
…
程东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当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孟西城的声音时,胸口就像挨了一拳似的,又闷又疼。
他知道不该怀疑什么,可就是忍不住心底泛酸。
他对等会儿的请客庆祝几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致了,一心都牵念着莫澜,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又无人向他证实。
这种感觉很糟,也很熟悉,他们三年前离婚前夕就是这样的情形。
他想去找她问问清楚,走到车子面前,发现唐小优倚在车门边等他。
“你没跟莫澜在一起吗?她说今天你们律所有事,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唐小优摇头:“你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
程东道:“那我只问,这会儿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她不答,拿出薄薄一份文件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冷静一下,然后再看什么时候去找她。”
“这是什么?”
“我答应帮你查的事情,不记得了?”唐小优苦笑,“我真希望当时没自告奋勇帮这个忙……你先看看再说,如果看完除了心疼和惋惜不会有其他任何不好的想法,你才有资格去找她。”
她手指在那个文件袋上弹了弹,其实要说的话都在里面,懂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的即使解释了也没必要。
其实这还不是真相的全部,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程东先知道。
几页纸拿在手,仿佛重有千斤,程东坐在车上默默看完,等受伤最初瞬间的惊与痛过去,才拿出手机给钟稼禾打电话说:“老师,今天的晚饭我赶不过来了,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大家。”
“噢,好好。”钟稼禾听出他不太对劲,避到安静的角落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还是临时有病人?”
“我要去一个地方,回头再跟你们解释。今晚就麻烦你跟敬之帮我,还有我妈……”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手机几乎是从手里滑落下来,被他扔到一边。
…
57:48。莫澜看到场边记分牌上的数字又翻过一页,孟西城他们把领先优势又扩大了一些,比赛只剩最后几分钟了。
场边有年轻的女孩子大声地喊加油,气氛热烈。球从另一边的篮下传过来,到了孟西城手中,他三分线外起跳投篮,把最后的得分锁定在60.
场下一片叫好声,他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朝她竖起两个拇指笑了笑。
莫澜没有笑,她思绪飘得太远,眼前的人和事仅仅是空洞的画面印入脑海,根本没有真正看进去。
她记得的,学生时代的程东也很会打球,高一入选学校篮球队,高二代表学校打过市里的比赛。他外型好,又是学霸,放学后参加篮球队训练,总有不少女生去围观。她也悄悄去看过,他每次起跳投篮,她的心脏仿佛也跟着往上一提。
她不太喜欢那种感觉,拼命地想要克制,就不再去了。
后来学校搞啦啦队去为他们加油,体育老师选人不知怎么的选到她头上,大概还把这任务当成对她的特别照顾,叮嘱她必须入队练舞。
其实一开始也挺好的,青春期无穷的精力有处宣泄,啦啦队员又全是身高体态相当的漂亮女孩,说起来也是光鲜耀眼,惹人羡慕的。
直到她偶然听到篮球队某个队员说:“……怎么挑这种人来给我们加油,多不吉利啊!难怪最近比赛都打的不顺。”
“是啊,听说她妈妈是自杀的,爸爸也早就不在了。”
“没错,是事实。”
“不过长得挺漂亮的。”
“没看化了妆么?卸了妆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不用点名道姓,她也知道他们说的人是她。
“你们说够了没,今天还练不练了?跟附中打的比赛能顺手就怪了,他们平时的训练量就是我们的一倍,天道酬勤,赢不了就怪到女生身上算什么?”要不是程东这时开口,她都没意识到原来他也在休息室里。
“说什么呢你!”
“哎,算了算了,自己人别动手伤和气。”
里边传来男生之间推搡的动静和劝架的声音,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她就没再听下去。
那之后不久,她就故意考了个全班倒数的期中成绩,硬是从啦啦队退了出来。
放学路上,她被人拦下来,正是在休息室里说她不吉利的篮球队大个子。她留意到对方脸上好大一块淤青,冷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没想到大个子先脸红:“他们说你退出啦啦队是因为没考好,你要是想补习,我、我可以介绍我的补课老师给你。”
“不用了,我怕我不吉利,害得你也考不好。”
十六七岁的少年愣了一下,脸上顿时写满手足无措四个大字,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在不远处碰到程东,脸上竟然也带着伤,唇角又红又肿,冷笑地看着刚刚远去的那个背影:“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却歪着脑袋看他笑,伸手想碰他嘴边的伤,明知故问道:“这是被谁打了呀?”
他躲开她的触碰,倔强地扭头道:“球场上撞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学他说话的腔调,终于让他也红了脸。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也会为了维护某个人失控,而她那么幸运,正好是他想要维护的那一个。
场上哨声响,比赛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她还陷在回忆里。
孟西城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她还坐在那里,走到身边问她:“怎么不跟主任他们一起先走?吃饭的位子已经订好了,可以先过去的。”
她恍然清醒,定了定神看着他:“啊……你不是也还没去吗?”
“我总要换个衣服,收拾一下。”他在她身边坐下,打开运动拎包,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她,“这是给你的礼物,礼轻情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