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萱慢悠悠翻了几页菜单,停在鲍鱼翅参那页,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杨林,杨林却在一边先开口说到:“韩先生身体刚恢复,这个病要忌生辛,我们点些清淡的就好。”
如此也算因祸得福,省了一大笔招待费。沈萱偷偷瞧了眼韩允执,对面的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所谓目光如炬,也大抵如此了。
看着韩允执这个样子,沈萱反而觉有趣又解恨,好像一下子把早先在他那里感受到的不爽如数奉还了一样。她心里忍不住在偷笑,神色却如常,挥手叫来了服务生,驾轻就熟地点了几个菜。点完又道:“对了,再加一个大煮干丝。”
等服务生走后,沈萱还不忘和杨林解释:“我来北京这么多年,就发现他家的干丝切得最精细,说成是细如发丝都不为过。现在餐饮业很少有这样用心的了。”
沈萱早就做好了一番功课,顺着杨林的喜好点了一桌子菜肴。她拿捏得准,所点的一道道恰好都是杨林牵肠挂肚的家乡菜。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杨林便有心认个老乡:“沈小姐口味倒是和我挺像,难道也是江浙人?”
沈萱假装惊讶:“杨总是江浙人?我母亲是南京人,那算不算得上是半个老乡?”
下边的戏码基本顺着沈萱先前设想的排演着,他乡遇故知,自然要以茶代酒认个亲,然后酒逢知己千杯少,品菜肴,忆故乡,方案的事情可以暂且不说,等到交情深了,杨林自然会卖她一个面子,说不准还会主动提起方案中的不足。
韩允执坐在对面,不动筷子,只是抱着怀冷眼瞧着两人眉来眼去。
饭过半旬,初时“杨总”、“沈小姐”的称呼方式早就被哥哥妹妹这种肉麻且不上台面的亲昵称呼取代了。韩允执听了直皱眉,沈萱却是习以为常。她做客户工作足足五年,早就把以柔克刚的这一套本事练得炉火纯青、收放自如了。只是这一次,同来的男人一点都不给力,坐在一边像个木头,不言不语。为了不让客户感受到冷落,她就只能多加努力,狠狠发功了。
从饮食聊到风物,又从风物聊回到饮食,杨林说得起了兴致,手不知不觉搭到了沈萱身后的椅背上,隔着不太厚的衣料,若有若无地蹭了蹭沈萱的后背。
沈萱对此不是没有警觉,只是在客户面前,凡事不能太计较,上纲上线更要不得,打太极推诿一番才是上策。她面不改色,微微挺了挺脊背,伸手去拿桌子尽头的茶壶,拿到茶壶,顺势站起身躲开杨林的手,俯身去给他倒了杯茶水。
韩允执那边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眉头微锁,对他们迟迟不切入正题感到焦急。沈萱欠身倒水时,他正好抬眼想给她暗示,可暗示还没有发出,一眼就先瞧见她俯身衣领之间露出的一片阴影,阴影中还隐约闪现着白色的蕾丝花边。
韩允执下意识抬头去看杨林,而杨林则挑着眉,目光始终未远离沈萱胸口那一亩三分地。韩允执微一皱眉,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轻咳一声,道:“杨总看过我们的提案了吗?”
韩允执这一开口,便轮到沈萱皱眉了。
杨林别看长得老实,实则和那些泥鳅一般的客户没什么两样。这会儿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快要把人哄得开心了,韩允执突然提到方案的事情不仅显得突兀,还容易让人怀疑她先前的用心。
沈萱想找个什么由头堵住韩允执的嘴,可那人却还在往下说:“我听说杨总对我们的方案不太满意……”
这种不受控制的局面让沈萱觉得头皮发麻,她当下也顾不上别的了,拿着茶壶往韩允执身前凑,手上故意一抖,半开的茶水直接浇在了韩允执的大腿上。
韩允执话音戛然而止,“嘶”地倒抽了一口气,显然是被烫到什么关键部位了。
沈萱往他身下瞥了一眼,想笑没敢笑出来,憋着笑赔不是:“哎呀,韩先生,真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
韩允执提着气皱眉看她,眼里充满不解和疑惑,好像在问:我哪里得罪你了?
沈萱心里骂着他“活该”,嘴上继续道歉,恭恭敬敬地递上了好几沓餐巾纸,又怕他旧话重提,便借机想要把他支开,“要不韩先生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可千万别烫伤了。”她话说到后边,一不小心没有忍住,尾音不由微微上扬,直接出卖了她幸灾乐祸的心思。
韩允执盯着她看了一眼,咬住牙没有发作,转头对杨林说话时又恢复了谦和的态度:“我失陪一下。”
看着韩允执略有些蹒跚的背影,沈萱长舒一口气,坐回了位置上,笑着对杨林说:“韩先生有些性急,您别见怪。”
现下韩允执走了,杨林也少了些顾忌,他笑了笑,手摸上沈萱膝盖,叫了声,“沈妹妹。”
沈萱眉梢跳了一下,看了眼杨林,尴尬地笑着挪开了腿,又顺势把腿交叠起来,拉了拉裙摆,遮住大腿。
杨林垂着眼皮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动作做完了,他抬起眼,换了个称呼:“沈小姐,你们的方案我倒是看了,可惜不是我要的感觉……”
这种试探和拒绝,沈萱这些日子经历过了许多次,心里由衷厌恶,但却还是要强颜欢笑、故作镇定:“提案您不满意,我们当然能理解。咱们是第一次合作,磨合总是难免的。”
杨林摇摇头:“沈小姐,你要知道,往北京发展是我们公司的战略决策。我们的初衷可并不只是想吸引闲散的消费者,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去走商超路线了。可你们的方案是什么内容?‘享受午后时光’?这显然不是我要的东西,根本就是没有弄清楚我的诉求。”
沈萱脑子里过了遍杨林的话,即刻诚挚回道:“杨总说的,我都明白,这次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其实我们是很重视杨总的案子,不然韩先生也不会特意让我把您约出来面谈了,这不就是想要具体了解一下您的需求吗?您知道的,韩先生之前在美国广告公司那边也是获了不少奖项的,我们的实力您还是要相信的。”
这话倒也不假,杨林是公司迄今为止接手的最大客户了,何止是重视那么简单,在沈萱这里,简直是志在必得。
看着沈萱满脸诚恳,杨林倒是笑了起来:“韩先生的实力我当然相信,倒是沈小姐你……”杨林说着话,伸手拍了拍沈萱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我真要好好说说沈小姐你的不是了,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聊得还不够深入,不然沈小姐怎么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杨林话音落了,手也就安稳地搭在了沈萱的手背上。
这句充满暗示的话语,连同这个颇为暧昧的动作,恰巧被从卫生间回来的韩允执撞到。他瞥了一眼被杨林轻轻握住的那只手,刚刚准备开口为沈萱解围,却没料到那女人陪着笑,言语轻柔又不失热情:“您说的对,我们是该加深了解的。”
☆、第二步(5)
下午两点钟,饭局结束。沈萱把杨林送走,这才和韩允执开了车往公司走。
沈萱开车,韩允执便钻进了副驾驶。他个头挺拔,腿又长,往沈萱的福克斯里边一坐,难免憋屈。一路上,他调整了好几番坐姿,却总是觉得别扭又不舒畅,也不知是空间压抑,还是刚才那顿饭吃得膈应。
中午车流不多,一路上鲜少堵车。沈萱那边车开得顺畅,话也就跟着多了一些。她碎碎叨叨说了一路,最后对此次饭局做出了总结:“好说歹说,杨林还是给了些面子,没把这个案子说死,这顿饭总算没白吃。”
韩允执一直闭目养神,听到最后一句,才睁开眼睛,伸手调了一下座椅,把身前留出更大的空间,微微伸了一下腿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却始终没有理会沈萱,任她自说自话。
“我听后来他说话的意思,像是真的不太满意我们的方案,多半是定位错了。”沈萱回忆了一下杨林后来关于方案的评价,撇去被揩油的恶心,平心而论,方案确实和他的诉求存在差距。
提升零售渠道的销量倒还是其次,杨林作为一个传统餐饮公司经营者,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带动实体店面的人气,人气上去了,才有望将“甘露轩”在北方市场打出品牌,品牌名声有了,实体人气还是零售销量就都不在话下了。
沈萱开着车,脑子里设身处地地将杨林的想法匆匆过了一遍,眼睛盯着前边的路,头也不转,问了声韩允执,“你去过甘露轩吗?”
韩允执那边沉默了片刻,两片薄唇一碰,吐出“没有”二字,便再无回应了。
“要不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沈萱开口问他,却依旧半晌得不到回答。她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凝神想了片刻,自己又接茬说下去,“我之前倒是去过一次,他家人气确实不旺,不过东西还是不错的,味道挺纯正,打不出销路多半是定位问题。”
话说出口,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沈萱扭头盯着韩允执看了几眼,那人面色沉静,瞧不出喜怒,两眼直盯着前路,嘴唇紧紧抿住,唯有眉心微微起了些波澜。
察言观色是她的本业,韩允执虽然向来面如止水,但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她还是明白的。沈萱挑了挑眉毛,趁着交通指示灯变绿的间隙,轻踩了脚油门,嘴里慢悠悠地说:“杨林这人挺狡猾,我上次就看出来了。跟他谈项目,先得把他哄开心了。刚才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烫你的,只是你那句话说的时机真的不太对。”
沈萱话音一落,抽空又看了眼韩允执。那人角微微颤了一下,仍是缄口不语。
她耸了耸肩,又继续道歉:“还有说你生病了也是迫不得已。他好像很欣赏你,上次你没去,我总要找个理由搪塞他。”她笑了笑,又说,“至于他想成了什么病,那我就不知道了。”
韩允执这回终于有了些反应,扭过头,看了沈萱一眼。正巧沈萱这时也在看他,两人四目刚刚对接,韩允执便不动声色把头转开,车厢中依旧充斥着难耐的沉默。
对着这么块木头,沈萱也彻底没了脾气,说是对牛弹琴,还不如说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连带着想到前边几次吃瘪的经历,沈萱心里的怨气渐渐积攒,侧头给了韩允执一个白眼,猛踩了一脚油门,方向盘一转,在街角处拐了弯,又直直驶进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
这一毫无征兆的加速倒是把韩允执吓了一跳,他急忙伸手拉住车门顶端的把手,心脏跟着猛跳了好几下,直到沈萱行云流水般把车停进车位,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定了下来。紧接着第一件事,便是扭头瞪了眼开车的人,目光少有地凌厉起来。
沈萱停好车,表情松散地看着他,做好准备等他开口问责,没料那人看了她两眼,嘴角微扯,拉出了一条平直的直线,目光却渐渐收回,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从始至终仍是金口未开。
她生平最讨厌这种不说话的冷暴力,更讨厌揣测他别有深意的眼神。韩允执下了车,沈萱也紧追着他下了车,无奈前边的男人身高腿长,走起路来也是大步生风,而她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无论如何也是追赶不上。
好在等电梯耽误了些时间,总算让沈萱赶在电梯门合拢之前堵到了韩允执面前。
韩允执等她进了电梯,伸手按下楼层键,冷不防开口说话:“以后再有这种饭局,就不用叫我去了。”
这句话实在是猝不及防,倘若说沈萱是没听清他说的话,倒不如说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她愣了一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韩允执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不想浪费时间看你和客户打情骂俏。”
沈萱张了张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不反应说不过去,反应过激也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她只能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借以暗示他收回刚才的话。
韩允执显然没打算收回那句话,更不打算认真重复那句话。他抬头盯着电梯门上端跳动的数字,继续说:“你有你的工作方式,我不干涉,但我也有我的底线,希望你理解。”
沈萱嘴角抽动了一下,吐露出一声讪笑,无意识地声音也变大了一些:“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电梯到了楼层,伴随着“叮咚”声,电梯门慢慢打开,韩允执扭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杨林的案子我不会接。”
这种人简直是来挑战她的底线的,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在话中留下不清不楚的玄机让人揣摩,再不然就是罔顾他人的劳动,擅自作出决定。
韩允执出了电梯没有逗留的意思,径直往公司走去。沈萱却在电梯门外站定,刚才陪酒卖笑了一中午的辛勤劳作就这样被人糟践,想到这里,她也就懒得再跟眼前的人讲什么道理了,开口便叫住他:“韩允执!”
韩允执倒是第一次听这女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回头时发现她眼角眉梢带着些微微的怒气。这种怒气,他仿佛不能理解,更觉得没有必要主动化解。
虽然开口时,他还是称她为“沈小姐”,说话的语气也极尽平和,但沈萱觉得这个男人每一个字眼里都显露出对她的不屑与蔑视。
他说:“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见过专业的ae(客户主任),他们工作时并不像你这样搔首弄姿。你平时的生活作风我无权干涉,只是希望你工作时能专业一些。否则……”话说到此处,韩允执停了下来。
沈萱在mo摸爬滚打五年有余,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她的专业性,更加没有人以“搔首弄姿”这样拙劣的词语评价她的工作。如今乍一听到,免不了怒火中烧。她死死咬着牙,抬眼瞪着韩允执,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赌气般问他:“否则什么?”
韩允执稍作犹豫,将原本想说的话换成了更加委婉的表达方式:“说难听些,不像正当的广告从业者。”说罢,他留下了“失陪”二字,转身推开公司的玻璃大门,径直往自己的单间走去。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沈萱呆了半晌,竟是气得毫无反应。等缓过劲来,明白不像正当的广告从业者,而可能像什么的时候,她简直有了杀人的心。
对于这种冷冰冰、硬邦邦的臭石头,她当然不能破口大骂失了风度,就算是跟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领,结果也多半是孤掌难鸣,换回来的不过是几句不冷不热、别有深意的讽刺。沈萱权衡片刻,发觉能做的也就只有找个人发泄一通。
沈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直接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密的电话。
此时彼处,周密正在自己的工作室和秦晋卿卿我我,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抽空瞥了一眼,推开秦晋,接起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一连串地亢奋抱怨声:“那男的什么人啊!居然说我不专业,说我在客户面前搔首弄姿!你们家秦晋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他把这人介绍给我到底什么居心?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报复我?”
周密看了眼秦晋,秦晋一脸委屈,又是摊手又是耸肩,她便只好息事宁人:“搔首弄姿怎么了,换个角度看,人家也是在夸你风情万种。”
沈萱却不领情,又说:“这人到底什么情况?我在这圈子待了五年,准点下班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他倒好,朝九晚五,到点就下班。说我工作方式不对,他的工作态度对吗?有他这样做创意的吗?翻遍整个mo都找不到一个他这么清闲的创意!”
“姐姐,您那公司就那么点业务量,一哥这种级别的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点点鼠标分分钟搞定,还用得着加班?”周密说完,想起沈萱刚才话里提到了mo,忽地狂笑了一阵子,笑过后接茬调侃沈萱,“还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原来在mo,有郭励扬在那儿罩着你,他的级别以下,谁敢对你不恭敬?谁又敢顶撞你?”
提到郭励扬,沈萱瞬间没了脾气。前边五年确实是太过顺利,内有郭励扬的提点和照拂,外边的客户大多也是规规矩矩的,偶有不安分的,郭励扬都能帮她摆平,或者搬出他的名号,有困难也都能迎刃而解。
沈萱突然泄了气,往椅子上一摊,蔫蔫地说:“好好的提他做什么?还嫌我不够倒霉?”
周密笑笑:“怎么,发现原来的日子太顺心了?苦日子过不下去还是可以回去找他的,我可是听说他长情得很,你的位置还空在那里呢,说回去就能……”
周密的话越说越不对劲,沈萱急忙打断她,表明了自己坚定的立场:“回mo?还不如和韩允执死磕!”
☆、第二步(6)
鉴于沈萱态度明确,毫不犹豫地和郭励扬划清了界限,周密为表安慰,临了又赠予沈萱一针强心剂,承诺让秦晋去和韩允执聊聊,从中缓和一下两人关系。
一拍两散已经不太现实了,当下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秦晋身上,借由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去撼动里间那个食古不化的男人。
沈萱挂了电话,坐在位置上等那边的反应。很明显,这件事全因韩允执的那句话而起,主动的人自然是他。况且,她作为女人,除了在客户面前,从来没有主动道歉的习惯。
沈萱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着倘若一会儿韩允执和她道歉,她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爽快原谅他呢,还是趁此机会好好奚落他一番。
然而,沈萱的如意算盘上上下下打了好几圈,左等右等,里间的人电话早已挂断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有点奈不住性子了,坐在自己工位上,探头望了一眼。
韩允执稳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唯有握着鼠标的手来回拖动,食指不停地点击着,显然已进入了工作状态。
沈萱翻了个白眼,心里开始鄙视秦晋的游说能力。
正想着,屋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眼神没有征兆地往她这里飘了过来。沈萱急忙坐正,拿过手边的杂志假装在翻广告,翻了两页,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心里跟着笑了起来。男人就是好面子,像他这种不近人情的人更是如此,明明有心道歉,却还要端着架子,不然为什么偷瞄她?
沈萱隔着玻璃又看了一眼韩允执,那人突然站起身来,舒活了一下肩背。沈萱决定,念在他初犯,便宽宏大量一次,给他一个台阶下。
她拿起水杯去接水喝,经过韩允执门口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去做心理准备。
果真,沈萱走到他门口时,玻璃门从里边打开了,韩允执也端着杯子出来了。
她心里微微发笑,有意无意间侧头看了他一眼,想借由这个眼神逼他开口说话。
这一眼看得恰到好处,时机拿捏得准,眼神更加是不卑不亢、波澜不惊,触及之时,韩允执果真开口了。
他看了眼沈萱,迟疑了一秒钟,端着杯子退后了半步,道:“你先。”
沈萱一愣,才意识到韩允执这一举动并非她所想的道歉,而是在礼让。她不知怎地竟有些气馁,自己已经送上门去等他道歉,前所未有地对一个男人让步让到这种程度,这人竟还是没有一句像样的表示,对她却仍是礼貌谦让。
沈萱赌气走到韩允执前边,弯腰去接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