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许是真的困了,半晌呢喃了个“嗯。”
晚霞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单单瞧着都是美好,美好到谁也没回头,看见那个形单影只的姑娘,她望着前面的两人,被风吹乱的发丝之下,那双眼中有羡慕,有悲痛,以及一丝不甘的怨恨。
随之她弯腰,捡起了草地上那个盒子,打开。
沁鼻的松香铺面而来,与之前香料铺子闻到的一样,而且这香沈家人异常熟悉。
姜棠两次为他买香,买的都是松香。
陈宴清这般宠溺妻子,背地里却丢了她买的香,那么他在姜棠面前,对这香忍辱负重隐瞒了什么?
沈媛想起自己的长兄。
若这香是……
沈媛心里忽然有个荒谬的想法,看着快要消失的人影,她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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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欺骗·废纸 [v]
沈家出事那日正在宴请,许多大人都在。
是以这件事虽压下来了,但在贵妇圈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沈霁三天两头求陛下做主,李坤却当众拒绝求亲沈家,流言传的风风雨雨,以至于沈媛无论去哪儿,总会被人指指点点。
“以前瞧那位也是个知礼的,有贵妃作姑母,兄长也注定高中,本来我母家都想让我给说亲当侄媳妇了,谁知又出这样的事。”
“你该庆幸,还好没说。”另一位夫人道:“沈家门楣也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比起咱们礼教之上自然多有欠失。而且我听说之前就有人给她说过亲,对方可是四品官。”
“那怎么没成?”四品往上便是三品大员,其实对于沈家门楣来说已然够了。
“还能怎么着,人家没瞧上呗!心气高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女子而言,命运的恶意总是很大。
当你犯错误的时候,之前所有的欠失都会被挖掘出来,然后不论原因成为劈挎你的利刃,沈媛就站在那样的环境中,听的面不改色。
这时忽有个丫鬟低头进来,跑到沈媛面前,“姑娘姑娘,夫人叫你回去。”
沈媛一愣,对那丫鬟看了又看。
最终轻笑一声,“那走吧。”
丫鬟扶着她的手,两人走出了香料铺子,然后又在偏僻的小巷分开。
沈媛问:“她人呢?”
那丫鬟没答,之后一溜烟跑了。
过了约莫着一炷香的时辰,街那边才走出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的丫鬟——紫苏。
另一个毫无意外是姜棠。
前几日李蓉嫣晕倒,被太子夫妇约束了好几日,眼瞅着好些了姜棠趁今日去看看她,回来的路上没曾想遇见这么一幕,这才让紫苏去解个围。
紫苏很不解,“夫人不是不喜欢她的吗?”
姜棠点头,“对啊!”
不喜欢,没有意外的话一辈子也不喜欢。
姜棠只是受过流言蜚语的伤害,知道一个姑娘家那个时候有多难挨,她愿意的也只是叫沈媛出来,再多就没了。
这可能就是姜棠性格的可贵之处。
憎恶分明,却不卑鄙。
恩怨两世仍旧坦坦荡荡,哪怕讨厌也保持着同为女子最后的善意,即便反击沈媛,也不用流言去中伤沈媛。
沈媛走在街上,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悲哀,开始想当一个好人,可亲人一次次的待价而沽让她心灰意冷。
后来学着成为一个恶人,却在身陷漩涡时被自己伤害的人给予善意。
她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那是曾经陈宴清丢下的。
她把这当作最后报复姜棠的筹码,可就在刚刚她竟然没第一时间冲出去……
沈媛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十几年阴谋诡计浸透了她的人,如果今日再瞧见姜棠,她就要把真相告诉姜棠。
几年前,如果姜棠配合着她,她可能就嫁给姜知白了。
几年后,如果不是姜棠半道截胡,父亲很有可能旧事重提,想法子让她嫁给陈宴清。
两次改变命运的路,都因为姜棠被堵死,姜棠施舍的那点子善意,根本不及她留给自己的痛意。
路过拐角,有个卖糖葫芦的。
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是姜棠。
那一刻沈媛心跳加快,不受控制的跟上去,这难道就是命吗?她也想放姜棠一次,命运却让她们再一次相逢。
“夫人,你怎么买这么多!”
“我一串,你和粉竹各一串,祖父祖母吃不了酸就没有了,剩下一串是给陈宴清的啊。”
紫苏看着她说:“大人不是不喜欢这个吗?”
姜棠被紫苏盯着,小心思无处遁形,有时候她也格外热衷于整蛊陈宴清,看着他气极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就觉着很满足很欢喜,也很甜蜜。
紫苏无奈,“夫人就欺负大人吧!”
姜棠歪头一笑,眼睛弯弯的。
衬着四月黄昏的光,可爱又漂亮。
恰逢此时身后有人叫她,“姜棠!”
主仆两人回头,紫苏瞧见沈媛眉头一皱,下意识挡在姜棠前面。
这边已经走出街市,来往的人不多。
姜棠咬了口糖葫芦,并没说话,紫苏便替她问:“沈姑娘有事吗?”
沈媛知道姜棠不待见她,普通的话姜棠不会为她浪费时间,于是直接自袖中拿出那个小木匣,“有些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姜棠目光淡淡。
其实这种木匣并非独一无二,姜棠也不可能一下就反应过来。
沈媛便提醒道:“这是三月底时,我在燕子巷外的小道捡到,你想知道更具体吗?”
听了这话姜棠才拧眉,燕子巷通往两个地方,一个是大路官贾居多,一个是小道乡间百姓惯走,三月底因为堵路,陈宴清背着她走的是小道。
风吹过姜棠额间细发,她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沈媛的意思。
再看向她手里的东西,顿觉嘴里的糖衣都失了味道,她心里有几个念头一闪而过,像是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但因为思路太快太久远,姜棠并不能一时抓到。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什么意思?”
沈媛淡笑着,“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姜棠捏紧手中的竹签,紫苏虽不明就里,但也心生气恼,“沈姑娘,你这便恩将仇报了吧!我家夫人才让我帮你解了围,你现在就要算计我们夫人吗?”
“这不是算计吧,我只是实话实话。”
沈媛看着姜棠说:“第一个这香是陈宴清丢的,第二个你夫君似乎不喜欢、甚至很讨厌这香,可能因为真正喜欢它的是我长兄。”
“陈宴清一直都在欺骗你。”
姜棠沉了脸,眸光倔强又坚持。
“我凭什么信你。”
重生那晚她在陈宴清身上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单凭沈媛一句话如何能推翻自己固有的认知。
沈媛也不气,“没关系啊!你不信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沈媛眼神坦坦荡荡,似乎这事板上钉钉,姜棠怒瞪她一眼,看她就像一个不知悔改的骗子,转身拉了紫苏就走。
等坐上马车,姜棠再不复之前的开心。
她问紫苏,“陈宴清以前用香吗?”
紫苏心里七上八下的,“奴婢不知道。”
姜棠便不问了,安心回家,两人不说话,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人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脑子里总会天马行空想很多,比如出嫁前那晚陈宴清来闺房,她好奇过他身上怎么忽然没香了。
陈宴清告诉她说:“官服不易熏香。”
她送过陈宴清两次松香,似乎也从未见陈宴清高兴。
还有最近那次……
她在陈宴清的策问中,看到的那张皱纸,上面罗列了许多未婚男子的姓名,其中沈安被用朱笔圈出来。
姜棠隐约明白了什么,往后靠着,撑住身子。
紫苏瞧着只觉得姜棠一下神色悲怆,眼睛里泛起些许水光。
“夫人?”
“我没事。”姜棠抬眸一笑。
却称不上轻松,只凭心里对陈宴清的信任撑着,她劝自己别大惊小怪,怎么能被沈媛一两句话说的,推翻对陈宴清的信任。
她要亲口问他。
*
临近殿试李陌很忙。
手里许多事情交给了陈宴清,这日又是天黑了才下值,出来忽听得一声巨响。
陈宴清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