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听她巧舌如簧,也吓得面如土灰。她敢如此说,就是冲着那女儿家的娇羞,好让苏木槿乖乖闭上嘴。谁知竟叫自己哑口无言,果真不是那么好欺的。从前可真真是小看了她!
而那原本安静站在一旁的苏灵兮,见母亲如此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去说情,便有些沉不住气。又见苏木槿不仅翻脸不认人,还趁机羞辱自己的母亲,简直是恨得牙痒痒。心急如焚之下,少不得蹦出一句话来,“娘亲,此事明明就是姐姐的过错,您为何如此偏袒她!”
“你给我闭嘴!”冯姨娘怒火冲冲地转过头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掌掴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苏灵兮捂住了泛红发烫的脸庞,委屈巴巴道,“娘亲,您竟然打我!”
“我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冯姨娘说着,将她拽到苏木槿的跟前,从其身后,朝着膝盖,狠狠地踢了一脚。
苏灵兮扑跪在地,哭哭啼啼道,“娘亲,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向二小姐赔礼道歉!”冯姨娘道,胸口起伏不停。她向来是最宠这个女儿的,今日此举,也是逼不得已。眼下看到女儿如此这般,也是心痛至极,椎心泣血。
“娘亲,我不!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道歉?”苏灵兮的眼眸中已经起了一丝恨意,她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温柔的母亲,今日会下此狠手。
“今日你若是不肯赔礼认错,我便叫你爹爹将你丢出侯府去,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苏木槿听着她二人的对话,只觉得耳旁嗡嗡嗡,很是头痛。
“姐姐,”苏灵兮抬头偷偷瞧了苏木槿一眼,低低抽泣道,“今日之事,是妹妹的错。妹妹口无遮拦,还望姐姐恕罪。”
这番话说出来,苏木槿却丝毫感觉不到半分的畅快,总觉得事有蹊跷,便没有作答。
果不其然,冯姨娘见女儿终于认了错,这才稍稍消了火气,径直走到冬葵的身旁,冰冷着面孔道,“起来!”
冬葵见冯姨娘上前,赶忙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好容易站直了身子,也不敢捂住发痛的肚子,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今日之事,非你一人所致,却也因你而起。在侯府当差,最忌讳的就是惹是生非,挑拨离间。我念你从小跟在灵兮身边服侍,且饶你一命,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冯姨娘又凑近了些,伸手托起她那尖瘦的下巴,语气冰冷道,“春水楼是个好地方,去那里好好反省吧……”
长安城无人不知,那春水楼是个什么地方,里面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但凡进去的女子,有几个能清清白白的出来,运气好一些的,被赎了身,从了良;若运气不好一些,被人夺了处子之身,再活活折磨死的,多了去了。娼妓的命,本就如蝼蚁一般,千人骑,万人睡的。
苏木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到底是跟在身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奴仆,出手如此残忍,这冯姨娘可真是一点旧情也不留啊!这样的人,可真真是个厉害角色。
那冬葵听了此话,吓得连忙跪地磕头,涕泪连连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千万不要将奴婢送到那地方去,奴婢求您了!”
冯姨娘只是充耳不闻,叫了几个家丁上来,将又哭又闹的冬葵拖了出去。
冬葵死命挣扎,跑到苏灵兮的面前,紧紧地抱住她,浑身哆嗦道,“小姐,您快帮奴婢求求情,奴婢自小服侍您,从无二心,还望小姐再给奴婢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啊!”
苏灵兮听她这么说,又见她哭得这样凶,难免有些不忍,可也不敢为了她而去冲撞自己的母亲,只是吞吞吐吐道,“娘亲,您就饶了冬葵这一回吧。”
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丫鬟,虽然莽撞了些,可苏灵兮平时也指望着她出出什么馊主意,以解燃眉之急呢。
但冯姨娘丝毫没有心软,冷着面孔朝道,“如此不听话,那便挑了她的手脚筋,再送去春水楼吧。”
那几个家丁动作迅速,苏木槿本想说些什么,冬葵就已经被带了下去。婢子做错了事,惩戒也是理所当然,可冯姨娘的做法,实在是残忍了些。
此时,苏灵兮对苏木槿的恨意已经到了极致,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情淡漠,泪水夺眶而出。
总算是出了胸口的一团恶气,冯姨娘很快转了神情,笑脸相迎道,“二小姐,今日的闹剧,妾身责无旁贷。妾身愿自我惩戒,以求二小姐的宽恕。”
这话,叫苏木槿听出了有些不对劲,她微微皱眉,身旁的茯苓也同样的神情紧张,两人面面相觑,朝那冯姨娘看去。
这话分明就是指桑骂槐,如此盛气凌人,倒叫苏灵兮半天缓不过神来。只是将那肚子里的无名之火,统统发泄在了丫鬟冬葵身上。拳打脚踢之下,冬葵已是鼻青脸肿,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苦苦地求饶。
第10章 、耀阳公主
冯姨娘心头一堵,怎么好端端的苏呈怀又提起她来,可温柔的面色依旧不改,笑道,“侯爷息怒,妾身扶您进屋歇息。”
言毕,又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儿,语气生硬道,“灵兮,还不快点起来回屋,给你爹爹沏茶。”
苏灵兮低低应了一声,红肿着眼眶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地站起身来,拖着跪得发麻的双脚,朝屋子里走去,还不忘回头,幽怨地看了母亲一眼。
冯姨娘见此情形,忙上前将他搀扶住,一面又柔声道,“侯爷切莫生气,只是一点小误会,错在妾身,不怨她。”
她这短短数句,话语柔和,苏呈怀发胀的脑袋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些,只是余怒未尽,唉声叹气道,“她这性子越发像极了她母亲,比她母亲还要刚烈几分。”
苏呈怀心中无奈,叹气道,“你说你,跟孩子置什么气?灵兮还小。”
“是,侯爷教训得是。”冯姨娘说着,不由又朝他的身边贴近了几分,倍显亲密。
这样的场合,她可不要见冯姨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还是趁早回屋,眼不见为净。
前一世的账嘛,日后有的是机会。
苏呈怀伸出手来,指着苏木槿,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气了回去。看着女儿进屋的身影,只觉头脑发胀。
苏呈怀原是下了朝,顺道去旧友家里小坐的,听到家仆急匆匆来寻自己,这才知晓后院起来争执,便放下酒杯匆匆赶来。
苏木槿知道这个爹爹怀揣着什么心思,他既然来了,且在院外聆听了这许久,又怎会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稍作停留后,这才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苏木槿抬眼一眼,却是父亲苏呈怀。
他的脸色不算好看,进来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冯姨娘的身上,见女儿苏木槿盯着自己,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长叹一口气道,“槿儿,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一巴掌下去,右侧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冯姨娘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又举起了左手。
苏木槿秀眉微蹙,恐她再旁生枝节,搞出什么明堂出来,忙道,“住手,姨娘这是要做什么?我不过是训诫了区区一个婢女,姨娘如此体罚自己,是暗指我在此事上,做得不仁不义吗?”
只见那冯姨娘举起手来,朝着自己的脸颊,就是劈了狠狠得一巴掌。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一幕,倒被苏呈怀撞了个正着。可即便再心疼,还是要顾全女儿的面子,问话的语气也甚是慈爱,没有半分责备。
眼下如此一问,倒越发显得假惺惺了。
“既然爹爹来了,那这儿不如就交给您吧,女儿身体不适,就先回房歇息了。”苏木槿当机立断,言语干脆利落,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苏木槿浅浅一笑,不温不火道,“爹爹这不都瞧见了吗?女儿顽劣成性,正在惩戒姨娘呢……”
如此嚣张跋扈的回答,让苏呈怀惊掉了下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终是脾性上来,气呼呼道,“槿儿,你!”
“妾身不敢。”冯姨娘的声音低了下去,眼里有两行晶莹的泪水滚落,沿着脸颊缓缓流淌到下颚,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样。
苏木槿正思量着她为何如此这般,外头就有脚步声,款款而来。这脚步声尤为急促,不一会儿,声音的主人已经到了院门外。
“你瞧瞧你,不过才说这么一句,又跟我来这一出。说什么教训不教训的?灵兮还在呢,可别叫她笑话了去。”
“是是是,妾身再不敢了,侯爷您宽宏大量,是妾身的福气,几世修不来的。”冯姨娘话语里略带了一些撒娇。
苏呈怀是最吃这一套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连连点头道,“这些年,也就只有你最贴心,最懂我了。”
丫鬟茯苓在院中呆站了一会儿,苏呈怀和冯姨娘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有些郁闷,闷头进了屋子。却见苏木槿斜倚在雕花红木圆桌前,粉嫩的指尖上轻捏着一块梅花糕,粉嘟嘟的双颊微微鼓起,细嚼慢咽正欢。
见茯苓进屋,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不由地笑出声来,“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放在心上。你这脸丑得跟苦瓜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谁家情郎伤脑筋呢?”
“小姐,”茯苓快走了几步到她跟前,皱着眉头道,“小姐怎么还有心思吃得下东西啊,奴婢都快愁死了。这回子,咱们可真的是跟她们结下梁子了。”
看着茯苓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苏木槿十有八/九已经猜出了大概,怕是苏呈怀又去安抚冯姨娘了。
可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却也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保不齐这样的事还会不会再发生。况且,前一世,冯姨娘趁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恃宠而骄,平时没少叫自己难堪。也只怪自己性子软弱,许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重活一世,万万做不得这样的受气包,还不如先发制人,叫她们记住,自己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神情依旧淡定自若,捧起瓷杯来,喝了口清茶,润润了嗓子,不以为然道,“好了好了,爹爹喜欢她,偏袒她,那便由着她去呗。眼不见,心不烦的也好。”
茯苓上前一步,眼巴巴看着自家小姐,小声嘀咕道,“今日是那冯姨娘,一人得志,可再怎么说,老爷还是偏疼小姐的。小姐您又何必如此任性,跟老爷怄气呢?”
“爹爹怎么想的,我可管不着。再说了,祸兮福所倚,但愿她今后,都有像今日这样的好运气。”她说着,将碟子里的最后一小块梅花糕塞进了嘴里,用手巾擦了擦手掌,随后道,“茯苓,这梅花糕香甜,回头你叫膳房的柳婆婆再多做一些。”
茯苓听她这么说,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眸瞬间有了光亮,支吾了好半天才道,“小姐,您这记性可是越发不好了。这梅花糕,不是柳婆婆做的。”
苏木槿有些愕然,扶了扶额,有些尴尬道,“瞧我这记性,我想起了,是在福禄斋买的吧?”
茯苓愣了愣,讪笑道,“小姐,这梅花糕其实是晋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前前后后已三月有余,我瞧小姐爱吃,才说是在福禄斋买的。”
听闻此言,苏木槿的心里不由硌得慌。谢珩明里暗里,为她做了这许多事,默默无闻,不求回报,而又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梅花糕甘甜,令人回味无穷。苏木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今后他若是要送,尽管光明大胆地送,不用这般遮遮掩掩。”
想起来,谢珩对于自己的这份爱意,已经卑微低落到了尘土了,偏偏自己毫不领情,前一世,竟伤他那么深,这一世定是要好好补偿的。
“是。”茯苓高亮的回了一声,语气中的喜悦自然不必说。
春日的暖阳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而苏呈怀自方才进了冯姨娘的院子起,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想来,午膳也是在那边一块用了。
苏木槿也懒得派去前去问话,只是叫膳房做了几道可口的江南菜,等菜差不多上齐了,才命人去书房请哥哥苏元青。今日她心情不错,特意命膳房做了几道江南菜,金丝凤尾虾,如意松鼠桂鱼,银鱼莼菜汤,鸡丝笋尖和糯米莲藕。
不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从外头由远至近地传了进来。苏木槿没有抬头,只是浅浅淡淡地说了句,“哥哥快些用膳吧……”
脚步声的主人,并未落座,而是走上前,凑在苏木槿的身旁,半躬身,歪着脑袋道,“木槿姐姐可又是心情不好?”
一声银铃般的嗓音传入耳朵,苏木槿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臣女不知今日公主到访,未曾远……”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同自己一向亲和的耀阳公主谢杳。永庆帝膝下有十几个儿子,却唯独只有一个女儿。自然而然,谢杳就成了永庆帝的掌上明珠,心尖宠。
谢杳见她这毕恭毕敬的大礼,很是头疼,没等苏木槿把话说完,便拉了她起身落座道,“我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宫来的,没有人知道。就是想着自由些。你倒好,这一行礼,叫我好不自在,兴致全无。”
说罢,撅起了小嘴,一脸不高兴。
“是。”苏木槿嘴角浅笑,又恭敬回了声,这才坐下身去,仔细打量着谢杳。她一身轻快玄色便装,三千青丝高高盘在头顶,用一根翠绿色的竹簪子挽住发髻,素描朝天,干净利落,洒脱之间又不失少女的灵气。
“木槿姐姐,这是什么菜啊?闻着好香啊。”谢杳闻了闻面前的银鱼莼菜汤,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这是银鱼莼菜汤。”苏木槿说着用汤勺舀了一些到小瓷碗里,递给了谢杳,一面又道,“臣女的母亲是江南人,而我出生在长安,幼年时曾去过几次,对那里的吃食念念不忘。今日突然想起,有些嘴馋,便叫膳房做了一些。不过,这些粗陋吃食,自然是比不上宫里的。”
莼菜柔嫩丝滑,银鱼鲜美多汁,谢杳嘴里喝着菜汤,含糊道,“说得哪里话,要我说,这可比御膳房做得好吃多了。”
苏木槿低眉浅笑,又将自己面前还未曾下筷的如意松鼠桂鱼,捧到谢杳的面前,“府里的厨子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公主可允许臣女自夸一下,这道菜,便是宫里的御厨,也怕是要逊色一些。”
“这道菜,”谢杳低下头凑近了些,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外头有个身影在晃动。她抬头的瞬间,那个身影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慌忙扭头就走,她搁下筷子跑出门去,喊道,“元青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苏木槿正为谢杳的怪异举动而有些纳闷,听到这一声‘元青哥哥’才恍然大悟。
前一世,谢杳爱得尤其辛苦,原本这两人应该有个美好的结局。哥哥却因谢珩对自己妹妹强取豪夺的举止,心生厌恶,与谢杳一刀两断。后来,谢杳终是远嫁他国,两人再无相见之日。
清脆响亮,听起来甚是刺耳。
第11章 、哪肯轻易放过
说罢,捧起碗来,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下肚,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苏木槿:“……”
谢杳气得不行,索性放下筷子,“我突然就不想吃了,皇祖母说,女儿家吃太多,容易长肉,变得壮实,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苏木槿低眉浅笑,心里偷乐,想着兴许这个时候,哥哥的木鱼脑袋突然就开窍了呢,于是静候他发话。
谁知苏元青,想了好半天才道,“不然,我就不客气了,我都饿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