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耀才非常想活下去。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二十几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许家的过往他可以不要。只要给他重来的机会,一定会有机会东山再起。
许耀才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说实话,他也有点下不去手,可生死抉择前,他选择自己活下去。
“许耀才,你这么做,就算真的活下去,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我们来找你吗?”一人怒吼道。
“那你们就等午夜再来找我吧,诚哥,你扶持我多年,就成全我最后一次吧。而且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要死,何必纠结怎么死!”说这话的时候,许耀才语气疯魔,瞪着对方,一步步靠近。
其实能跟来临山的亲信,都是愿意为许家出生入死的人。可他们五个只是犹豫久一点,就这么被主子抛弃,心寒到冰点不说,怨气也极速上涌。
若是许耀才维护他们几句,也不至于会现在这样。
大家抛家弃子地跟到临山,为的是许家过去的恩情,还有许家的照拂。
到了生死关头,能有几个做到毫不恐惧,舍身赴死呢?
可以为你去死,但不代表不害怕。
被许耀才喊诚哥的步步后退,和许耀才摇头落泪,尽管心中有无数的怨言,这一刻,却还是下不了手。
许耀才却是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朝诚哥冲了过去,诚哥并没有反抗,受了许耀才的一剑后,口吐鲜血道,“希望我这一命,真的能换来你的往后无忧。”
话毕,诚哥直直倒下,“噗通”摔进泥土中,鲜红的血溅到草地上,醒目得很。
裴阙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许耀才几人厮杀。还剩下三个人,许耀才还需要解决一个,但剩下三个已经合起伙来对付许耀才。
边上的一个随从小声问,“爷,要不要这会动手?”
山寨正门处的火越来越近,冲天卷起的火舌不知吞下多少人的性命。
裴阙转头往大火的方向看去,说不急,“再过一会,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再拖下去,就怕七王爷的人会潜入竹林,若是遇到他们,可就麻烦了。”随从还是很担忧。
时间拖得越久,对裴阙确实不利,但裴阙不能在这会动手。
许耀才到底年轻力壮,对付三个人还能吃下几招,但是在重伤一个后,许耀才却开始招架不住,他开始往后退。
“裴……裴阙,就剩两个了,你帮我解决了他们,我一个都不带,我们这就下山去!”许耀才大喊。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转头和裴阙道,“裴四爷,你要是放走许耀才,于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今儿我们哥俩注定逃不掉,就替你做一件好事,许耀才能为了活下去抛弃几十年的兄弟,以后也会反过来害你。只要你现在不插手,待会杀了许耀才之后,我们会自行了断。”
从入临山起,大家都知道随时会死。
可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死得这么窝囊。
这一刻,仅存的两个许家亲信已经不恨裴阙了,只后悔当初瞎了眼,会给许耀才这种人当牛做马。
他们要用许耀才的血,祭奠死在临山的兄弟们。
裴阙没开口说话,他后退了两步,就表明了态度。不用亲手解决许耀才,还没违背自己的承诺,这就是他方才在等的结果。
许耀才的胳膊和腰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再想一对二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疯狂地往裴阙这边跑来,却被脚下的石块绊倒,“裴阙,你救救我!只要你救了我,以后我给你拼命干活。你说好要救我的,你怎么能看着他们杀我?”
“裴阙,你背信弃义,你会不得好死的!”
一句还没说完,许家那两个亲信就快到许耀才跟前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文娟,捡起地上带血的剑,走到了哥哥面前。
许耀才再次看到了希望,妹妹虽然不会功夫,但裴阙不会看着妹妹去死的,只要妹妹挡在他前面,裴阙一定会出手帮忙,“文娟,你快帮二哥挡挡,对,就是这样。咱们果然是一家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还想着二哥了。”
许文娟身体很虚,弱弱地举起手中的剑,双眼空空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二哥,泪水如泉涌般落下,“二哥,咱们许家百年世家,到了最后一刻,你就当为了许家,为了你的儿子,体面一点吧。”
“文娟,你说什么呢?”许耀才没明白妹妹的话,但他听到妹妹说了句她累了,再次要张口时,妹妹手中的剑就朝他落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文……文娟,我是……是你二哥啊!”
所有的人的惊了,谁都没想到会是许文娟给许耀才做了个了解。
“我知道你是二哥,但我们从进入临山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能活着走出去了。”许文娟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二哥,她突然笑了,“二哥说的对,我也是许家人,这是我逃不掉的命运。”
许耀才还残留了一口气在,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望着边上的妹妹,一只手紧紧抓住妹妹的裙摆,用虚弱的语气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想活下去,有什么……错?为……为什么呢?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啊!”
许文娟给不了回答,她的心已经被掰成四分五裂,其实很早之前,就注定了会有今日的结局。
亲手杀了二哥,她也没打算活着,这是她逃不掉的。
拔出二哥胸口的剑,没做任何停留,许文娟就对准自己的腹部刺了下去。
她不能让二哥离开临山,所以亲手送走二哥,这样裴阙才会真的给侄儿留下活路。稚子无辜,这是她能为许家做的最后一点事。
她真的……真的很想回到以前,那时候她嚣张跋扈,爹娘兄长都宠她疼她,她也不知道世间关系会如此复杂,更不会有后来的众叛亲离。
但她的手上沾了二哥的血,剑入腹部,刺骨锥心。
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砰”
沉闷一声,许文娟往后倒下。
天下起了绵绵细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宛如未出阁前在许家的十几载春日时光。
她仿佛看到了爹娘,有大哥大嫂,还有贺荀和她的孩儿。
从九夷出发前,贺荀并不同意她来,可她知道,如果她不来,二哥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旁人,又如何能和安芷开得了口呢。
她这一辈子,前半生娇纵恣意,得了许多人的好,也对不住许多人。
如今这样也好,她还了许家的情,弥补了对安芷的愧疚,唯独对不住远在九夷的孩儿。
她看到了跑过来的裴阙,缓缓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件,慢慢举起,“裴……裴阙,帮我把它们……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