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十五岁,脸上还带着少年的圆润,梁玉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好凶呀。”
桓嶷的脸也板不住了:“三姨!”
两人笑闹了一阵,把孙顺看得目瞪口呆,三姨这也忒不客气了。桓嶷从未与同龄人这样相处过,他母亲也不得宠,自己也不得志,从来活得谨慎,与姐妹也玩笑不起来。
到梁玉说要去跟梁婕妤道别的时候,桓嶷心下不舍,还是说:“路上小心。外祖父的寿宴,我会派人过去的。宋奇……我会想办法的。”
梁玉道:“要你想什么?告诉你是叫你别担心,这寿酒有人看着,坏不了事。宋郎君有他自己的本事,叫他干干净净的做官呗。这些官儿啊,别沾裙带最好。”
【不不不,有裙带他们才更安全。】桓嶷笑笑,也不反驳。梁玉越无拘无束,他越喜欢,越能觉得有股活力灌注到了自己身上,带得自己也轻盈了起来。他愿意守护母亲、守护大哥留下的一切,但是那些都是有重量的,压在身上,并不很舒服。会让他有一种殉道者的慷慨凝重,欢乐之趣却很少很少。
亲自将她送到门外,送下台阶,梁玉笑着说:“我还来呢,你去干正事儿去吧。外头的事情不用惦记,有我呢。”
嗯,还能给他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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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去梁婕妤那里了,后宫近来安静得令人不安。梁婕妤跟凌贤妃结拜了,徐国夫人居然忍得住!说梁婕妤跟李淑妃结拜信的人还能多一点!说徐国夫人跳起来打烂了昭庆殿,大家才会觉得合理。还有李淑妃,竟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祖母!依她的脾气,从丧子之痛里缓过劲儿来,不得把这二年挤兑过她的人一个个按着脑袋塞井里?!
但是,各方就是没一个闹的,真是奇也怪哉!
唯一不觉得奇怪的就是桓琚了,他认为这样真是好极了!尤其令他满意的是,桓嶷终于有个“长兄”的样子了,虽然还不如大郎,但是一直在努力学着大郎,这就很好了。桓琚本也担心三儿子撑不起来,兼之先前凌贤妃跟他哭诉过,怕儿子“不容于东宫”。
现在看看,三郎做得多好呀!弟弟们接过来教着,凌贤妃跟梁婕妤结拜了,他还送贺礼。也没有对杜皇后那边言听计从,也没有言必称司空如何如何。很好!贤妃就是瞎操心,女人都这样,不冷静。桓琚又有点可怜凌贤妃,想要给十二郎、十三郎两个更高的待遇。思前想后,又没办——这些都留着叫三郎给他们吧。
自己将恩都施完了,三郎拿什么施恩呢?由三郎对两个弟弟加恩,弟弟们才更会亲近兄长,皇室才会更加安定。否则养大了两个幼子的心,他们万一受小人教唆,怕没有好下场呢。
听到桓嶷求见的时候,桓琚心情颇佳地让他进来。问他今天学得如何。
桓嶷汇报了自己的学习情况,又将几个弟弟的情况逐一汇报。桓琚听他说得清楚,还为五郎稍加掩饰,说他“活泼”,心里高兴,又忍不住嘲笑:“行啦,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吗?还有四郎,一定是阴着脸的!”他就不爱这样出头露角不正模正样的货!
桓嶷笑笑,也不说话。
桓琚看谁顺眼了,就跟谁多亲近,问道:“你呢?近来还缺什么不曾?你还供着阿鸾她们呢。”
桓嶷道:“儿的用度尽够了,放在那里也是生灰。听说,闺女要娇养着的,尽着阿鸾用嘛。反正有淑妃娘娘与大嫂教导,不怕惯坏了。”
“你才多大?敢说儿女经?缺了别哭。”
“不哭,不过有一件事,须请阿爹出面。”
桓琚乐了,桓嶷极少向他请求过什么:“那是什么事?”
“刚才三姨来,说梁满做生日,让我不要担心,有人帮忙看着,出不了纰漏。说帮忙的人是宋奇。他也怪可怜的,一朝领命,回京还要善后。”
“这算什么事?”
“他是朝廷官员,并非东宫属宫。若是谏儿臣的,儿臣自赏他。除此而外,岂可擅专?”
桓琚心里很高兴,涉及朝廷官员,儿子有事就跟他汇报:“你赏他就是了。他是个有老干的人,做官亦好,此番出京,颇知人间疾苦。对方上的事情,你要多问问他。”
“是。”
“梁满家里能有多少事情?这就召过来吧。”
“是。”
无论是梁满仓还是宋奇,在至尊父子这里,都是小人物,桓琚将一叠奏本推给儿子:“你来读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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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回到家里,正逢着宋奇被叫到宫里。来的是东宫的人,见到梁玉老老实实弯腰叫:“三姨。”
梁玉就问:“咦?殿下有什么事忘了说了吗?”
宫使道:“是宣宋奇。”
梁玉笑骂:“他怎么这么多事?叫他别管了的!”又命再拿钱给宫使。
宋奇万没想到梁玉这效率忒高,前头进宫,后头他就进了东宫。他的心里也是打着小鼓的,从来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就有一个修罗场,弄不好,皇帝、太子,两个里都得死一个,何况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他是真有点怵了。
梁玉趁着宫使从王管家手里接钱的空档,对宋奇说:“这个外甥,不像舅。”
宋奇苦笑道:“但愿像姨。”
梁玉抿嘴一乐。她对桓嶷是很有信心的,就冲那句“当成大哥的父亲”,就知道他至少是有折衷的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得太差。
果不其然,宋奇进宫去没多久,带着宋义、宋果二人回来了,三人都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喜色,进门之后向梁满仓报个平安。梁满仓对宋奇的信任甚至超过萧司空,着急地问:“宋郎,如何?”
宋奇笑道:“有些事我们现在不能讲,不过,梁翁,好消息。”
梁满仓百爪挠心,又不敢问,只能看着宋奇上下忙碌,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最后觉得看着姓宋的他就不安生,索性回屋抄着手往个案边一蹲,他发呆去了。
此时,宋奇等三人才对梁玉作揖道谢。梁玉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呀?我就知道三郎这混蛋不守信誉,说好了不叫他管的。”
宋奇笑道:“不是为了不是为我。”宋义、宋果齐齐斜他,就是为你!你跟太子,你们两个,当着圣人的面就过了明路了,你还装!
宋奇面不改色地道:“奏对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在场,就无意提到了他们两个。”一查这两个人还真干了些事情,桓琚一高兴,将这两个从九品给提到了八品——这是极快的晋升速度。
梁玉也为他们高兴:“哎哟,那是好事,得好好庆贺庆贺。王管家呢?送十桌酒席去宋郎君的宅子,给他们宴客使。”
宋奇小声地道:“府上也有喜事呀,三娘只管等旨意吧。梁翁就要官复原职啦,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必有旨意下来。”
梁玉道:“那咱们拟的单子,是不是要调一下了?”
“然也~”
“那就有劳啦?”
宋奇笑道:“举手之劳。下官也不曾安排过这么大的排场,如有疏漏,还请恕罪。”
梁玉道:“那我不管,反正您比我见识高。就赖上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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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的,梁玉也没有什么事就都不管,还是建议哥哥们跟着帮忙。宋奇回京来,一个做官的,得多少关系要跑?就给梁家当管家,那哪儿行呢?不但自家得打下手,她还说动梁满仓给宋奇钱帛,让他出去活动。
第二天,梁满仓官复原职的旨意就下来了,还是那个散官,还是那个品级,还是那套行头。梁满仓感动得热泪盈眶,也猜到了宋奇昨天说的“好消息”是什么,他对宋奇越发的感激佩服了。
宋奇也很谦虚,只说:“圣人与太子本是小惩大诫,我有什么功劳呢?不过梁翁,以后还请谨慎呀。下一次就难保不是见真章了。”
此时梁满仓没有不答应的,一个劲的点头。梁玉再说给宋奇钱使,梁满仓也是一肚子的主意:“是得给。现在不结下人情,以后有事,怎么能再好意思叫人家帮忙呢?”万一再叫抹成个白板,宋奇是个官儿,能帮忙的呀。
宋奇拿了钱,也没有不管梁家。都跟至尊父子面前挂上号了,还有什么好跑的?谁能大过他们去?很快,他就拟好了新的宴客名单,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加了几个人。拟完了名单,拿去给梁玉看。
梁玉接为,第一眼看到“袁樵”两个字:“他还是做着九品的官呐。”
宋奇想到跟自己一块儿挂皇帝屏风上的难兄难弟,说道:“以袁郎的年纪,做校书郎是极好的。先学一些东西,打好了底子,才好办事。”
这听起来像是风凉话,宋奇好险想起来这是个“小先生”,赶紧补充:“三娘,凡做事要沉得住气,做官更是如此。所谋越大,所费越多、越久。所以,您和东宫,都不能着急,让别人急去,一急,他们就会露出破绽来。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吴、越之国,实则一州一府之地,决个胜负且要这许多年,何况当今呢?圣人诛权臣,有萧司空辅佐,还花了五年了。那时,他已经是圣人了。”【1】
梁玉问道:“那要几年?”
宋奇心里发毛,犹豫着说:“三、三五年吧?”
“哦,好。”就两年半以后吧,要是没再升,我再想办法。
【难道三娘要拉拢袁家?不过,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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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想梁玉为他操心的袁樵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梁玉给列为待办事项了。他在家里看着兴奋的祖母,不解地问:“阿婆,怎么了?”
刘夫人看起来还是端庄沉着的,袁樵太熟悉她才看出来一丝不同。实际上,刘夫人心里乐开了花:“他们去萧家退亲了!”
“洛洛的婚事?要怎么讲?”
“哼!”刘夫人冷哼了一声,“能怎么说?刘家还没出孝呢,没有做父亲的自己还戴着孝,就要张罗女儿的婚事的,那像话吗?所以呀,不能再耽误他们,请他们另觅良缘吧!”
她把“良缘”二字咬得极重,人也不大高兴了。
萧度忍不住跟凌珍珍暗传消息,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进行得很顺利,一旦被人侦知,事情就明明白白,一点遮掩也没有了。刘家得到刘夫人暗中传递的消息,也觉得再将女儿嫁给萧度很不妥当!这是立场问题,萧司空一再保证他自己的立场,那萧度呢?这个不能忍!刘尚书为什么死的呀?!
刘家暗中收买了凌家的仆人,将他们往来的书信拿到手。小情侣加的密码,仿佛是一把普通的铜锁,落到惯偷手里,喝口水的功夫就被破解了。
刘家今天拿着密信上门退婚去了,萧家要是识相呢,大家保住彼此的脸面。要是再说教育好儿子,然后完婚呢?信就拍脸上去。管你是司空还是公主,刘家才不想为萧度的破事付代价。大家都是圣人的臣子,争的是礼法大局,可不是萧司空门下走狗!
袁樵道:“这样也好,司空太独,与他纠缠太深,并非福事。”
孙儿越来越机敏了,刘夫人笑道:“不错。”
第51章 酒后失德
刘家与萧家退婚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纵使以大长公主之尊,也找不出理由来阻止。大长公主的心里当然是不满的, 她的儿子,只有她自己埋汰的,别人要是嫌弃了,那个人就得上她的黑名单。
可是刘家拿的证据真是太硬了, 堪称铁证如山。刘洛洛的父亲、刘夫人的侄子刘建,亲自登门,先对着萧司空客客气气地提出了:“不好耽误令郎。”的意见。
萧司空自然是不肯的,一定要说,萧家是讲礼的人家, 既定了下来,萧度等到头发白了,那也只能娶刘家的姑娘。并且讲:“令尊在世时就定下的婚事,纵使老友故去, 此谊仍在!”端的是斩钉截铁。
刘建铁青着脸,将证据拍到萧司空的面前:“司空何必骗我?!看看令郎做的好事吧!”
看得萧司空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刘建发作完, 又改而为哭:“司空,司空但凡看在先父的面上,就饶了我们家吧!为了法统,刘氏义不容辞, 先父死且无憾, 唯念东宫而已。令郎却不是这样想的吧?”
萧司空比老婆讲理得多, 也是真没想到儿子挨完训(其实是挨完打)之后,还能再接着这么干!可怜堂堂一个司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刘建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也是老泪纵横,拉着刘建的手说:“伯基,是我之错。”
刘建哭道:“司空,我这是个女儿,耽误不起呀。令郎情根深种,那位又是贤妃之妹。冷落她,她能等到浪子回头,可我不能把女儿推过去送命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毕竟萧家失礼,萧司空还能说什么呢?两家默默地退婚,谁也不能宣扬,这一宣扬,就得抖出萧度和凌珍珍的事情来,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鬼才知道!
萧司空只能应允。
大长公主听丈夫一说,两道眉毛差点要竖起来:“他刘家欺人太甚!”
萧司空苦口婆心劝媳妇儿:“你看看这个吧。孽子还同那个妖孽纠缠不休呢。”
大长公主先记刘家一笔,看了密信就先把刘家放下了,她的怒气移到了儿子和凌珍珍的头上。凌珍珍现在不能打,萧度是可以打的:“把那个混蛋给我捆了来!”
卫士们又是一拥而上,把萧度给捆过来见大长公主了。萧度还在莫名其妙中,他的棒伤好了,就要能销假回东宫了。一旦伤癒,能出府门,再与凌珍珍私会就方便得多了。养伤的这些日子里,萧度痛定思痛,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来——要是刘家想退婚,这事不就成了吗?他也不想骗刘家,就实话实说,刘家还在孝里,也不耽误刘洛洛再说亲。以后他也会尽可能地帮助刘洛洛成其好事。
办法不能说不好,坏就坏在他写在密信里,这密信被刘建拍到了萧司空脸上。
计划还没有实施,他就被绑到了大长公主面前。萧度在父母面前先喊冤:“又绑我做什么?我一直在家里……”
“啪”大长公主抡圆了胳膊,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大长公主养尊处优,指甲养得三寸长,用凤仙花染得红红的,中指、无名指、小指在他脸上拉出三道血线来,仿佛三支朱笔给萧度画出半张猫咪脸,看得萧司空一阵解气。当爹娘的跟别人陪笑脸,儿子还在闯祸,不打你打谁呢?
萧度更懵了:“阿娘,何其心狠?”
萧司空也忍不住了,把刘建拍他脸上的证据拍到萧度脸上去了:“你还有脸说?”